风和日丽的午后,紫苑篮球场传来围观的女生们甜腻的欢呼声。嘭嘭的篮球声从容不迫地响起,运球有条不紊而显得漫不经心,然而攻方一旦逼近,突然爆发,力量与速度是那么的势不可挡,面无表情的陆西城疾速向左闪过,在看台上尖叫的女生回过神时,才发现他的身影掠到了右边,一心阻拦他的男生竟呆愣在原地。
用“优雅”来形容起跳的动作也不为过,三分线外纵身跃起,手指柔软地将球投出去,所有人的脸都不自禁地仰起来……
“看来我们陆大少爷缺了一个好对手。”项北冲温御大剌剌地摆了摆手,大步朝球场上走去,“没有对手的游戏多无趣。”
陆西城弯下腰捡球,一个熟稔的影子遮住了光线,他眼角犀利地斜睨上去,见项北挑衅地打量他,“一对一斗牛,输的晚上认衰,请客Maxim’s de Paris。”
陆西城瞥开眼,淡漠地捧起篮球,在项北卷起袖子的时候冷冷掠过他,继续与紫苑的其他男孩打三人半场赛。
显然遭遇冷暴力的人不止是东苑林音一个。
一直以来被彻底漠视的项北“意料之中”地挺了挺胸脯,一只手撑住腰,一只手搭在额心遮住灼眼的阳光,唇角一闪而过地勾起“我才不会放弃”的弧度,迅速地与对峙一方的三人使眼色,其中一人在陆西城三分投篮时悄悄退出,项北则浑水摸鱼地混上场。
陆西城在截断敌方对项北的传球时仍然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将身后“暗渡陈仓”的队员放在眼里,戴一枚尾戒的指头触碰到篮筐的瞬间,灌篮激荡起看台女生疯狂的呐喊,项北懊恼地咬了咬牙,破釜沉舟般盯住高个儿队友,又“义无反顾”地冲他点了点头……
高个儿憨憨地朝项北傻笑,在陆西城幻影般地即将夺下他的篮球时,眼睛望向另一个队友,双手却拼命地朝三分线外防守敌人的项北猛砸过去!
观众喧哗中清晰地“砰”一声闷响,甚至连一手策划这局“苦肉计”的主导者也猝不及防地浑身一颤,篮球不偏不倚地砸在项北的鼻子上!
项北一阵眩晕地掩面蹲下,汩汩的血液从鼻子里吧嗒吧嗒地流出来。观众席惊呼着喧闹起来,池小缘尖叫着“我的小北北负伤了”,然后赶紧拽着温御的胳膊往台阶下面跑。
余光之中,项北看到陆西城转过身,蹙眉凝望蜷缩一团的自己,一丝胜利的窃喜从心底油然而生,就在他酝酿着该如何作出奄奄一息表情博取进一步胜利时,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铃——”
陆西城看了一眼手表,淡漠地扫过视线,阔步朝球场外走了去……
项北愕然地匍匐在塑胶地上仰起头,哭笑不得地追视那个披着阳光决然离去的挺拔背影,掌心里温热地涌满了粘稠液体,“……我受伤了……”
高个儿敦厚地嘿嘿笑,满眼流露着邀功的神色主动去搀扶他,球场却蓦地传来项北凄惨的咆哮声:“……为什么投篮的时候没这么准过?难道我的脸比篮筐更有吸引吗?啊——”
锁定陆西城走向学苑路的背影,项北抓起同伴递来的纸巾压住血流不止的鼻子,怄气地紧跟着陆西城来到了紫苑西餐厅,见他形单影只地上旋转楼梯,项北闷声闷气地跟了去;见他推开专属雅间的门,项北加快步伐也跟了去……
“咣当”一声门响,项北的额头和鼻子被重摔的木质门撞得弹了回去!
“SHIT!”项北的额头顶在餐厅长廊裱着《耶稣受难记》宣传海报的哥特彩绘墙上,他手掌压住痛处,隔着门竖起耳朵倾听着静悄悄的雅间,只能垂头丧气地捂着鼻子迈下楼梯,凄凉地坐在池小缘和温御的桌前,向穿着考究的服务生大发雷霆:“给我来一份超辣的印度咖喱!”
“小心又喷鼻血喔!”池小缘顶着最新的章鱼头发型,托着下巴满眼红心目光烁烁地说,“血色浪漫啊,有一种爱可以这样惊天动地,这是人类的奇迹,世界的奇迹!小北北,你真的好爱陆西城哦!我给你戴一顶柏拉图王冠。”
项北鼻孔塞着纸巾,被憋得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很感动吧?”
“感天动地!”池小缘连连点头,露出怜悯的玛利亚式目光摩挲他为爱负伤的鼻翼。
项北点点头,毫无预兆地抓起纯净水浇泼在她的头顶,冷笑着说:“感动得章鱼都落泪了哦?”
“你……”池小缘浑身上下透心凉地打冷战。
“项北,你疯啦!你……你这样拿我们出气也没有用啊!”温御急得死死抓住项北的双臂,瞪大眼睛盯着他,难得一见地灵光一闪,笃定道,“不如……不如帮林音的忙啊。她在东苑过得不好。只有帮她,西城才会原谅你!”
项北愣神地任凭他摇晃着,池小缘泪眼朦胧地用纸巾擦头发,扁着嘴唇哭诉,“小北北,你太过分了……”
“再多嘴我会更过分。”项北瞟了一眼满脸认真的温御,眯起眼睛望向灼烈的太阳,难以置信地微笑起来,心却无法抑制地颤抖。
哈,这次跟东城女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还没起跑,就落败了么?在他的心里……我那么……无足轻重……
午休的时候班主任将女生们留下来,宣布月底的歌咏会合唱节目由林音当指挥,晚上首次集体排练,因为她看见了林音之前在紫苑的文娱表现。台下的女生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毫无反应,“妥协而没所谓”地低头翻书,她们似乎并不像紫苑公主那般热衷于这种读书之外的文娱节目。
整个下午林音都在图书馆认真地熟悉乐谱,推掉几笔网店的单子以及婉拒了咨询的顾客,为了跟新同学磨合感情,她又特意翻阅班级档案记下每一位女生的姓名,傍晚的时候准时赶去了音乐教室,却始料不及地发现,教室里空荡荡的。
林音坐在钢琴前静静地看着霞光将窗台染成红色,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一个人影也没见,于是给宣传委员打电话才得到“今晚暂休,明天上午正式排练”的通知,倾听着听筒淡淡地传来“忘了告诉你”,林音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晚上推着小绵羊走在珞樱大道上,林音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孤独”。
她想起自己在紫苑被项北一党欺负的时光,整天遭受不堪入耳的毒舌攻击,那次难忘的避孕套洗洁精事件,还有真心话大冒险……那时感觉自己似乎在被全世界的人欺辱,但是她并不感觉孤独,甚至有一种惊天动地中越挫越勇的振奋感。
“好平静,平静得好像自己都不存在了!”林音停住脚步,仰起头看着路边的那棵樱花树,鼓足力气说,“明天继续加油!”
华灯初上的珞樱大道跨江大桥上,从西城到东城不过一江之隔,小绵羊俯冲而过。
这个深夜,林音整晚翻阅着和声参考书和指挥教程,耳边是激荡的交响乐,书桌上的乐谱本色彩斑斓地画满了注释,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趴在桌上逐渐进入沉静的睡眠……
翌日清晨,艺术大楼的音乐教室里悠然传来悦耳的钢琴与合唱声,指导老师坐在椅上笑意盎然地欣赏着指挥台上的林音纯熟的动作,以及偶尔在细节方面带给乐团的小提示。
如果按照这个进度排练下去,月底的歌咏节目一定不在话下!
“‘请你把那纱窗快打开’这句,表现出微微焦急心情。”林音的指挥棒轻点在合唱团的人群里,灿烂的日光挥洒之中仿佛《交响情人梦》中千秋大人瞬间绽放白色羽毛般地荡起暖春最粲然的微笑。她轻声提示着,“……第三段,重新回到第一段的宁静悠扬的气氛……温馨的夜色里,尽情享受着爱情的喜悦……”
这时候《半个月亮爬上来》的伴奏乐忽然顿挫地停下来,端坐在钢琴前的女生撇着头瞟向她,“林同学,你这样一直喋喋不休我真的没办法专心弹。”
林音沉陷在清凉月光中的思绪被猛然打断,怔忡地停住动作。
合唱团的女生们纷纷阴沉着脸推开眼前的乐谱,一名女生焦躁地说:“谁没听过这首老掉牙的歌?就算林同学在紫苑接受过了不得的‘高等教育’,也没必要这样炫耀吧?搞得我们好像一群彻头彻尾的乡下佬。”
“对不起老师,我的身体不太舒服,没有办法继续伴奏了。”弹钢琴的女生欠了欠身,阴冷地望向搞不清状况而略微困惑愧疚的林音,站起身走到指导老师面前,“再这样下去,我们班的合唱节目还是取消吧?”
指导老师愁云满面地低喃:“你们班一直唱不好,也不积极排练……我觉得林音指挥的恰到好处……”
“我们要换指挥啊,她是新转来的同学,我们没办法沟通呀!”全班女生如出一辙地建议,“上次我们班在合唱比赛上没有紫苑来的‘高材生’不是一样表现不俗?我们要换回原来的指挥。”
本以为无坚不摧的心脏能够承受任何突如其来的打击,但林音似乎高估了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茫然于自己究竟属于什么地方。可是,她不能怪东苑的排挤,这个闹剧的罪魁祸首本来就是摇摆不定于紫苑与东苑之间的自己。
“换指挥的事大家是不是可以酌情考虑,”指导老师为难地安抚女生们的情绪,“专业的指挥在排练时作出必要提示是……”
“老师,没关系,同学们唱得真的非常好,”林音妥协地迈下指挥台,捧着通宵做注释的和声乐谱递给指导老师,宛然微笑,“我在台下当候补给大家加油也一样,在歌咏会一定表现很好。”
是的,并不是哪一处地方、哪一个人“绝对”需要自己,即便没有“林音”,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不同。
指导老师顾虑地接过乐谱,还想再劝说什么,却瞥见林音潇洒转身的背影,以及全班女生表情木然地垂眸翻谱,竟连一个同学也没有望向她离开的大门,仿佛她从来不曾存在一样。
……就这样,林音背着胳膊仰靠在走廊墙壁上闭起眼睛,聆听教室传来自己精心编排的合唱,想象身边有一个精致的女孩翩跹舞蹈,然后对自己说温暖的话语,“林音,陪我一起学芭蕾吧?我帮你交了全年的学费唷!”“林音,这是我妈的口红,还有她的皮鞋哦,是你最喜欢的颜色。”
林音眸光潺潺,心中没有怨恨却意外平静得有如清晨雾气下的湖水。原来女生的友谊,自始至终都只有叶黎珊给予过自己。
之后的一节是体育课,同学们蜂拥挤出音乐教室,班长在走廊唤住林音说:“大家都累了,你去体育馆帮忙擦擦地板吧?待会打球……”
在东苑的体育馆的女生全都分了组,却独独将角落里用拖把努力擦板的林音落下了,当老师询问的时候,还没等林音回答体育委员就大声说:“报告老师,林音说她例假了!”
林音诧异地来不及质疑,就已经换来女生们的嗤笑和不远处东苑男生的交头接耳,以及红着脸却也忍不住朝她多瞟两眼的恶心动作。
“我记得周二短跑小测时你不是……”老师不悦地瞟向篮球架底下拧拖把的林音,“这样,你去仓库把球拿来吧,快点。”
体育委员得意地一笑,林音紧紧地咬着嘴唇,如果东苑也呆不下去,她真的无处可去,而且她更不想惊动学校,翻出“那件事”。
东苑的太阳,灰蒙蒙的。
“咔嚓。”
——被关在黑漆漆的仓库里,这种事在学校里屡见不鲜,着实是个狗血剧情。
林音跌坐在门边的体育器材堆里,自嘲地笑了起来,可是拳头仍然在不罢休地砸门,但是金属门却意外地厚重,只发出闷闷的咚咚声。越来越无力地呼唤着“放我出去”,越来越哽咽地呼吸困难,这个仓库竟然连一个窗户也没有。
伸手不见五指,林音一瞬间变成了盲人。
将时光后退几分钟,隔着仓库厚重的金属大门,阳光明媚地照耀着修葺整齐的绿坡,陆西城仰躺在抽了绿芽的草地上,垂下眼帘时突然震慑地坐起身体,他看见林音拧开仓库的门锁,进去之后竟然被几名东苑女生锁在了里面……
……
紧锁的大铁门咯嗒一声。
有人把门打开了?!
一道光线晃痛了林音眼睛,她难以适应地遮住额头,不经意地看见一个人影从半敞的门隙一闪而过,仓皇地抱起排球筐推门,四周却空无一人。
不远处的草坡上,挺拔的身影从仓库门奔跑到草坡之后仰靠在树后,胸脯剧烈地起伏,细长的眼睛犀利地追随着林音的方向,看着她精神恍惚地捧着又大又重的排球框往体育馆的方向走——
“喂,体育老师让拿篮球,林同学,我们东苑的体育休闲时间可不像你们紫苑那么丰裕,你是故意的吗?”三名东苑女生迎面而来,恼火地抓住球框边沿扯拽着。
“已经超过十分钟了!难道你打算让同学们傻站在体育馆等你悠然自得地散完步再上课吗?”
球筐“哗”地被其中一名女生推翻,紧接着响起接连不断的咚咚声,排球乱七八糟地滚落长廊满地!
林音默不作声地垂着头,散落的排球打散了她聚焦的视线。
“这群该死的女人。她什么时候从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变成不咬人的兔子了!”陆西城猛地一拳打向树干,忍不住拔腿追去帮忙,可是没跑几步,就看见从不踏足东苑一步的叶黎珊踩着Versace10CM的蟒皮高跟鞋从远处往林音的方向接近,陆西城皱着眉头望向她,脚下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林音在东苑女生的冷言冷语中承受屈辱地哼笑一下,然后慢慢地蹲在地上,追着滚到四面八方的排球挨个捡起来,这时候长廊涌来一群打羽毛球归来的男生,把她触碰到手边的球踢得远远的……
“都围着做什么呀?我们快些给优秀的紫苑高材生让路,没看她忙着玩滚球游戏呢?让开让开——”那个高调的东苑女生热情呼吁着周遭的同学们让路……“呀,不要挤——不要挤——”
嘈乱之中那个女生一脚踩在林音的手上!
林音半跪在地上闷哼一声,下意识抽手,细高的皮鞋跟猛地将手背磕出一道深痕,几乎同一时间,清脆的一声“啪——”,与女生的尖叫一起刺耳地响起。
林音吃惊地仰起头,叶黎珊举着巴掌发抖地瞪着那个女生,忽而妩媚优雅地笑了笑,一缕缕地捋起捂着脸的女生凌乱的刘海,柔声说:“亲爱的,这么快就没钱上学了?急着让雅勤的校规把你扫地出门吗?”
女生捂着火辣辣的脸,不甘愿地埋怨:“叶黎珊?你还在帮林音,她已经跟你们紫苑划清界限了!你忘了她当初怎么……”
叶黎珊娇弱的娃娃音却让东苑女生们不由自主地站成一团,“怎么样都没所谓,你还没弄清楚这一层关系?不管林音在哪里,她都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们不想再在雅勤读书,就尽情地动她!林音在紫苑的朋友,会让你们死得很难看……”
叶黎珊俯下头,林音昂起头。俯仰之间,叶黎珊朝她伸出了手,仿佛这一切角色对调般地,林音宁静看着她的HERMES公主,看着那只肌肤吹弹可破的青葱玉手,终于将手指放在黎珊的掌心里。
没有客套的笑容,没有生疏的距离,叶黎珊将林音扶起来,轻轻地将她瘦削的身体全然怀抱,抚慰地拍了拍她背脊,然后昂首挺胸地握紧起她的手……围观的东苑同学们困惑地安静下来,纷纷避让一条通道,不敢相信地目视着两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女生捡起一个一个的排球,然后一起搬着笨重的球筐往小仓库的方向走去。
走到小仓库附近时,叶黎珊放开了林音的手,松一口气似的靠在长廊尽头的雕花圆柱上,林音也虚脱无力地仰头靠在柱子的另一边,两个女生背靠背望向阴霾的天空。
西城阴晴不定的天空,灰色的云彩仿佛艺术家忧郁的染料蔓延在蓝色的画板,透过云层照耀而来的光芒冷清清地倾洒着彼此枯萎的笑脸。
叶黎珊背过手,胳膊绕到圆柱后面握住林音的手腕。
“林音,我们还可以是好朋友吧。”
这个问题对于林音和叶黎珊来说都不算陌生。
整天冬天都反复出现在林音的脑子里:她大概会永远记得,自己的第一支口红是叶黎珊送的;第一次吃西餐不会拿刀叉,是她手把手教的;芭蕾舞课的学费是她付的,从此再也不用隔着窗户看女孩跳舞了……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么?
自从三年前转入紫苑,林音就是叶黎珊头顶游离的一簇浓云,光芒四射的叶黎珊忽然一夜之间被她夺去了桂冠。林音是雅勤公认的校花,成绩优秀,跳舞出色,体育也是出类拔萃……她遮住了她一直以来都很绚烂的太阳。
可是林音聪明,热情,坚强,叶黎珊大概会永远记得,自己初到紫苑孤单无助地蹲在讲台上时,她给了她全世界最温暖的拥抱,她给她莫大的勇气。而当叶黎珊犹犹豫豫地抬起头时,看见一束绚烂的阳光笼罩在讲台下陆西城雕像般的精致面容上,晃得她睁不开眼睛,便在一片眩晕中攥紧了握着林音的手。
最好的朋友,最爱的男生……为什么要面对世界上最难的选择?
“林音,跟你做朋友的确是我从小到大最快乐的事,我始终把你当成自己最重要的朋友,渴望把心事讲给你听,渴望在难过的时候有你陪着……”叶黎珊咬紧苍白的嘴唇,低声喃喃,“可是亲爱的,对不起,惟独陆西城,我不能放手。”
十指相扣的颤抖,林音的头磕在硬邦邦的柱子上,近在咫尺的距离,看不见彼此伤感的表情,听见叶黎珊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恍如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订婚的事是双方父母的决定,联姻政策也好,门当户对也罢,叶家和陆家的官商羁绊会让彼此的家族越来越庞大厚重,你也看到了,如果你不放手,会千方百计从中阻挠的人不仅仅是我……”叶黎珊柔弱的声音有些哽咽,越来越轻的声音最后被风刮得无影无踪,林音蠕动一下干涸的喉咙,沉默地望向远方。
叶黎珊转过身,绕道圆柱另一侧林音的身前,握住了她的手,“请你原谅我,我只希望,如果以后你在东苑遇到什么困难,或者被人欺负,第一时间想到要找的人,是我。”
叶黎珊紧握她的手指,轻轻搭在自己白皙的削肩上,恳求般地低啜着,“林音,一直以来都是任性的我在脆弱无助的时候依赖你、对你诉苦、对你撒娇,那么偶尔,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依靠一下我的肩膀,让我也给你勇气,好不好?”
林音凝视她虔诚的眼睛,忽然发觉命运真的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吵过嘴,打过架,互相诋毁过、嫉妒过、陷害过……甚至为了同一个男生迄今为止仍在针锋相对,而距离她最近的人,竟然始终还是她,这个美丽耀眼的HERMES公主。
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林音朝叶黎珊勾起灿然的微笑,“遇到困难?我会遇到什么困难!”
叶黎珊酸涩地掩住鼻尖,“真的那么勇敢么?忘了我曾经怎么说?每当你在口是心非的时候,声音就会高八度。”
“我的无往不胜的公主殿下!说真的,我遇到过困难,可是我会怕吗?有惧怕的精力去消磨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样解决困难更靠谱吧?能够称霸紫苑的东城女如今回到自己的地盘,只会如鱼得水!”
叶黎珊愣住,随后哽咽地笑起来,笑容在林音灿烂的回应中越来越大:“Bingo!这才是我认识的林音!不会被任何人打倒,刀枪不入,天下无敌!加油!”
林音目光湿漉漉地与她对视,坚定地点一下头,“加油!”
两个女生晴天暖日般的笑声荡漾在东苑爬藤植物肆意蔓延的古旧长廊,薄云遮住天空的浓云渐渐稀薄,阳光挣扎着穿透阴霾倾洒在密集的教学楼群与倾泻的绿坡上……
绿坡上的粗壮树木遮挡住流露淡笑的陆西城,侧过身,却被一簇浓郁的黑影遮住光线。
“You're leaving,I'm waiting.Forgive me,I'm always missing you.Before the goodbye……”项北甩着车钥匙从树后绕出来,将一首过气美国甜心节奏鲜明的《Before the goodbye》唱得深情款款,斜睨着远方两位美丽的公主之间冰雪初融的一幕讥诮着他的风凉话,“西城少爷,怎么?心疼了?幸好……碰巧有现任太子妃搭救,不然恐怕……哈,还以为那只东城猫女有多厉害呢,果然,真正善良的是我们,东城穷鬼个个都如狼似虎……”
陆西城僵凝住表情,冷不防揪起项北的衣领,“趁我还没动手,别再在我的眼前出现。”
项北扑哧笑出了声,仰着脖子任凭他撕扯,从容地拍了拍陆西城的手背,“我说,你终于理我了,这么多年兄弟,这些天你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结果还是为了她……我输了。”
陆西城愤怒地推开他转身往前走:“兄弟,不是你这么做的。”
“你等等!”项北紧跟上去搭住他的肩膀,“有什么不满,给我仔细说清楚!”
“别跟我献殷勤!仔细?多么仔细?形容决裂的词语有很多,”陆西城挥起胳膊将项北掀得踉跄,“不共戴天,分道扬镳,互不干涉,割袍断义,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不过,我哪一个都不想说,别逼我……”
这些触目惊心的词汇让项北震惊定在原地,每从陆西城的口吐出一词,拳头便僵死地捏紧一点,项北突然拔腿追上去,从后面紧紧勒住陆西城的脖子,阴郁而轻佻地笑起来:“西城,何必呢?如果不是我,你的林妹妹早在三年前那个晚上就被冻死了喔。”
——整整等了一夜?都是狗屁!林音,你有种的话,就说那个晚上没有跟别的男人进了宾馆!
这句话让陆西城一时缓不过神地停住脚步,鼓膜破裂般地嗡嗡作响,他记得当时项北曾经质问林音的原话,三年前陆西城在冷风里等了她一夜,而项北却透露说林音和“一个男人”去了宾馆。
“你什么意思?”陆西城冷暴地仰起下巴,咬死每个字低喃,“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项北漫不经心地用指尖点了点胸口,“我只是放心不下,赶到她等你的车站却发现她晕倒在路边,所以顺路把她带去了宾馆……”
陆西城猛地挥起一拳,砸在项北的脸上!
仿佛预知会有如此下场,项北舌尖淡淡地舔舐着嘴角,露出一如既往的轻佻笑容,“啧啧啧!好心痛哦?看着我们的昔日的女王如今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似乎再度回忆起当初在宾馆里照顾她的温馨场面了……”
“回忆?”陆西城淡淡地看着他,忽然冷酷漆黑的眼底蓦地席卷了肃杀之气,冷暴地揪住他的衣领,“信不信我让你彻底失忆?”
项北举起食指作噤声状,顺势比出“OK”的手势,仍然是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其实得知去和她宾馆的男人是我,你应该大舒一口气才对吧?既然,帮忙照顾前任太子妃的事惹来了你的不满,那么我不妨弥补一下?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某人不方便出面,我做朋友的倒是可以去东苑打个招呼,让他们不要再为难前太子妃……”
陆西城倨傲地冷着脸扬起下巴,怒视地垂眸盯他,没有再回应,又赌气般地望向远方的体育馆,然后不言语地朝紫苑的方向慢慢走去。
“嘿,沉默就当默许了啊!”
项北眯起眼睛高喝一声,快步赶上他,陆西城往旁边躲,却被他锲而不舍地伸臂搂住肩膀,甩也甩不开,索性发怒地举起拳头朝他任砸的脸上挥去,“项北……!”但却已经无法再说出决绝的话。
“哎——谁说兄弟如手足,妻妾如衣服的?我还真是输的彻底。”项北斜觑着陆西城渐渐支撑不住的怒容,嬉皮笑脸地勾住他的脖子,案件重演般地讲起三年前夜晚车站的一幕……
……
“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整个城市笼罩在阴湿的雨里,灰蒙蒙的天空迟迟不见着阳光,让人感到莫名的沮丧。常常走在街上就有一种落泪的冲动……但是,冬天总是会过去,春天总是会来。”
几米的书多么精致,总有浅浅的只言片语,点缀着一大片的寂寥和忧伤。
比如,他在绘本《向左走,向右走》里这样说:我们错过了诺亚方舟,错过了泰坦尼克号,错过了一切的惊险与不惊险,而我们还将继续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