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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言情 > 四月的星球2

   叶黎珊、池小缘和林音,姐妹淘言归于好之后约定一起去SHOPPING。这个周日的大清早,三个女生约在MALL门口,像往常一样挽着胳膊,横成一排如胶似漆地走在街上,林音在中间控制着速度,偶尔叶黎珊看见前方的某条裙子,低呼一声往前跑,而池小缘正流连着后面的某个帅哥海报……

   林音在前后拉扯中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扯裂了,索性大吼一声:“列队!向前向后——转,二十分钟之后集合!”

   然后,她微笑地看着两个女生像被妈妈同意“玩一会”的小女孩般兴冲冲地跑开,脸色渐渐地平淡,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二人归队。

   没多久,不远处的家居模拟间的方向清晰地传来争执的声音。周围忽然有一些小骚乱,林音循声望过去,看见一个男生挣脱开女生的手,低吼:“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个女生哭成了泪人,无助地站在人群里,低泣地想挽住他,伸手却抓了个空,“分手,你好歹也给我一个理由啊,全世界就我最后一个知道我们要分手!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分手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分手啊……

   “爱你爱的多苦涩,却没想过到底值不值得,当你就这样说不要了,我突然明白了游戏里的角色,……”

   林音忽然想起某首歌的歌词。

   大红色婚恋主题的展台上方,缤纷闪烁的霓虹灯犹若梦幻般地闪烁着,仿佛某个深夜骤然斑斓璀璨的,满树樱花。

   你要你的快乐你是绝对自由的,

   我只能在你离开后发现,你从来不是我的

   林音一阵颤抖,眼角酸涩无比,胳膊不由自主地抬起来,伸进衣兜里,摸到了手机,呆呆地盯着通讯录上被设置到第一位的那三个字,手指滑到拨号键上有些犹豫地按了下去,没过几秒,却大力地将手机挂断,重新塞进衣袋里……

  

   陆家白宫,项北瞥了瞥紧闭的更衣室,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忍耐笑容,随即踱到掏出手机,来到露台落地窗对着听筒那头的某位美女招牌似的大笑着:“嘿!好不容易放个假,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打算在家里憋死吧?本少爷心情大好打算带你去MALL去逛一圈?哟呵——不?什么!你有没有搞错啊……”

   草坪上的白鸽被惊得一阵扑腾,翅膀拍打的扑簌簌声音中隐约听见卧室里细微的声音。手机仍然在震动,这个声音是从更衣间传来的。

   更衣间的门紧锁着,陆西城手机在地板上嗡嗡地打着转,北欧树枝吊灯还烁烁地闪着光,金黄的钻芒倾洒在凌乱铺开的影集上。

   似乎刚好看到这一页,被仓促地放到一边。

   一张照得并不清晰的相片,小男生用叉子卷着方便面往旁边看去,小女生站在小电炉旁忙的不亦乐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身旁的目光……

   落款的字写得好像蚯蚓在爬:项北钦赐。

   保险柜的门敞开,一只看上去有些旧了的手机摆在里面,画面在短信箱的位置被屏保,收信与发送都是满满的收藏锁定,日期是三年前。这是三年前,铁三角在一起拍摄过的所有的照片。三年前的手机中是陆西城和林音互相发送过的所有甜言蜜语。

   就在刚才,陆西城躲在更衣间将自己反锁起来,仰头望向吊灯的烁光时,想起了某个夜里斑斓闪烁的樱花树,回想起那个深深的吻,他推开了所有值得或不值得回忆的东西,抓起电话打算拨给她,拿起了手机看见提示来电的蓝灯在闪。

   未接来电:林音。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中,按捺不住疯狂跳动的心脏,陆西城颤抖着拨了电话,听筒紧紧地贴着左耳……

   然后项北敲门了,在一阵震天动地的敲门声中,他隔着门大声嚷着要去开车去兜风。

   “你发什么疯?滚到别处去撒野!”陆西城哗的一声打开门,一手死命攥着手机,愤怒焦躁与无奈在他看似冷暴的脸上复杂呈现,语毕就要甩上门,被项北一把拦住。他晃了晃手机,得意洋洋地笑着,“刚才我和那个鸡尾酒会上的红发美女通电话时,她私下告诉我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哦……”

   陆西城一把推开他,咬牙切齿地低吼:“我已经听够了你的那些风流韵事,麻烦你另寻听众,别让我再说第三遍,快滚!”眼看着那扇精心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欧式大门就要再度朝自己的脸上砸过来,顾不得再卖关子,项北倏地伸出胳膊抓住陆西城的胳膊,“你的前戴安娜王妃和现任女王陛下正在为她们重修的伟大友谊而SHOPPING呢,在整个MALL里嚣张得简直如若无人之地,害得我亲爱的红发Darling都避之不及;一段可歌可泣,妖娆绝艳的罗曼史就这么被你的两个女人活生生地搅黄了,你说我……”

   “该死的,难道你上辈子是哑巴,少说点话你会死吗?”陆西城朝着项北的肩膀就是一拳,然后飞快地跑下楼去。

   “……你去哪儿?”

   没有回答,随即传来保时捷发动的声音,项北旋即抓起外套,对着楼下大吼。

   “等等我,陆西城你这个疯子,那是我的车!!“

  

   叶黎珊一行人从MALL血拼出来之后,来到一楼星巴克,池小缘一脸怨妇像地去给两位女王去买咖啡,一路上嘀嘀咕咕愤慨不已。林音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叶黎珊突发奇想地提议“去浦江园林散步”,林音嘻嘻哈哈地提醒她“鞋子会报销哦”,却瞥见叶黎珊目光一怔,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从保时捷下来的陆西城和项北。两人的脸颊同时失去血色,林音低喃着“内急内急”跑去了洗手间,只留下叶黎珊独自在位子上坐立不安起来。

   “嘿!我尊贵的公主,我把你的王子带来了哦——刚才你的女伴跑得那么急,难道是咖啡喝多了?”项北甩了甩被大风吹乱的长碎发走到叶黎珊面前坐下,陆西城脸色复杂地望了望四周,不甘地挨着项北坐下了,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奇怪,今天我们这位一向甜美热情的叶大小姐好像不太主动,怎么了?枉费我一心成全好事的殷勤,真是彻头彻尾的‘杯具’……”

   叶黎珊勉强地笑了笑,轻启双唇正准备答话,就听看见池小缘举了两杯咖啡从吧台过来,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嗓门抱怨:“你们以为我是贴身女仆吗,不好意思本尊也算是个富家小姐了,刚刚那个丫头急急忙忙地去干吗,追着喊着让她帮我拿一下也跟没听见似的……”忽然眼光一震,看到桌边的三人,惊喜地差点扔掉咖啡,“小西西和小北北,外加小受受的现任第一夫人,还有落跑的旧情人,Sweet god!为什么我出来的时候蠢得没有带DV呢……”

   叶黎珊翻了个白眼,转脸对陆西城露出甜美的笑容,“西城,你怎么来了?想喝什么,我再去给你点……”

   “我说偏心的公主啊,你怎么不问我呢?”项北一把勾住陆西城的脖子,表情委屈声调凄惨,“要不是我,你的白马王子还准备把自己圈养起来当宅男呢!嗯嗯嗯,那个猫女呢?难不成变成猫跳墙溜走了,我们尊贵的陆大少爷这趟来可是全为了她……哇哇哇,嗷嗷嗷!”

   陆西城将杯子猛地塞到项北手里,溅起的咖啡散了他一脸,满脸通红。

   在池小源大惊小怪的“小北北,你也遭遇今日了哟”以及随机瞥到项北凶狠目光而转变口吻的“小北北,我的小北北,你不会被毁容吧,我来保护被小受受残酷凌辱的小攻攻”的夸张尖叫声中,叶黎珊优雅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那颗由现任设计师Silvia亲自设计的Damiani蓝宝石耳坠放射出极为耀眼的炫光,“你来找林音?也是……有些事情还是你当面跟她说清楚比较好,毕竟大家以后都还是朋友。她去了洗手间,不如打个电话她吧,刚刚她望着窗外时有点心不在焉,可能没看见你……搞不懂内急怎么这么长时间……”

   叶黎珊把“望着窗外”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陆西城脸色一白,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刚接通就被挂断,再打过去就是冷冰冰女声“您现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陆西城的黑眸喷射出烈烈怒火,池小源恐惧地嘀咕了一句“我去洗手间喊她”之后逃也似的溜走,再也没有回来。

   项北看了看陆西城,少见地保持了沉默,衣领上还残留着褐色的咖啡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陆西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叶黎珊害怕地斜睨着陆西城的脸,躲避着他杀气腾腾的视线,仍心有不甘地抓住机会不放,“西城,是不是还需要给她一点时间,你放心,订婚的事情我已经跟她解释过了,要不……”

   “闭嘴,够了!!”陆西城倏地站起身,啪的一声狠狠地砸裂手机,在女生的惊叫声中大手一挥掀翻了桌子,甩上门离开了。

   叶黎珊惨白着脸坐在一片狼藉中,黑色的睫毛膏混着无法抑制的眼泪滑落在原本白皙精致的脸上。

   “没事,他不喜欢喝没有用巴西咖啡豆现磨的咖啡,”项北对着一脸怒气朝他们走来的经理,扬了扬手中的皮夹子,无所谓地耸耸肩,“都记在我的账上吧。”

   远处洗手间的门开了,露出林音那一张同样毫无血色的脸颊,她像一直受伤的羚羊,长长的腿蹒蹒跚跚,慢慢地挪过来。

   不是不想见你,不是不想知道原因,而是……那样又有什么用呢?

   我与你永远无法回到过去,我与你之间永远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你始终是别人的,始终都属于那座高高在上的西城……

  

   “都在学校里打什么电话啊?我马上回教室了。”傍晚最后一节课,项北和温御从餐厅喝了咖啡出来,手机响起,项北见是陆西城的号码,赶紧接起来,然后扯住温御的胳膊坐站在长廊的石台上。

   太阳挣扎着放射出坠落前的最后一缕残光,颇为绚丽地染红了紫苑高二1班的落地窗,橘色光芒洒在陆西城有一些苍白的脸上,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项北,想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去一趟东苑……”

   这是他一整天思考的结果,就算林音不愿见她,他也拿定主意要与她当面谈谈,说一说三年前等待的那个晚上,说一说三年后接吻的那个晚上,说一说几天前订婚宴的那个晚上……

   “喔,什么事啊?”项北装傻打趣地挑了挑眉,“东边的哪个家伙惹了你?交给我,到了本少爷的手里,一定让他看不见今晚的月……西城,等一下……”

   项北捂住话筒,“温御,听见那群女生说什么?”

   “唔?没有,隔壁班的。”温御腼腆地低着头,一群女生擦肩而过早已窘得不知东南西北,“好像……在说东苑的事,聊的……挺热闹的。”

   忽然从石台上跃起来,项北朝女生追了过去,一把揽住某女的蛮腰,邪邪地笑起来,“宝贝,刚才在聊什么?”

   女生们惊呼着掩住嘴巴,那个被项北搂住腰的女生潮红着脸,“没什么,才和东苑一起上了体育课,原来你们班的那个林音,跳鞍马摔得挺严重的……”

   女生话音未落就被推开,项北邀功似的举起手机,“哎,告诉你一件……”,话音刚落,就听见听筒嘟嘟茫音。

   “这个家伙,过河拆桥啊?”项北气急败坏地收起手机心情糟糕瞪了一眼夕阳。

   夕光洒在陆西城奔跑的身上,也让雅勤沉浸在余辉暖暖的橘色中,透过医务室的玻璃船,晚霞抚着叶黎珊纤美的手指,她转过身替病床上林音倒一杯热水,笑靥如花地关切地说:“我送你回家休息吧,这么严重的伤恐怕要休息很久,刚才我帮你请了假,我家的车在外面等了。”

   “呜……”脚踝缠着绷带的林音感动地握着叶黎珊的双手,“那么这位善良的小公主会不会送我到家楼上的暖煦煦的小床上呀?”

   “当然了,还要帮你换上性感小睡衣!”

   两个女生笑闹一团,叶黎珊捏了捏她的鼻头,扶她起身往走廊外面走去,“……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会摔倒,记得你以前跳鞍马不是很厉害吗?”

   林音一跳一跳地随着叶黎珊直奔电梯的方向,小声说:“鞍马,塌掉了。”

   “你说什么?我的天啊……难道又是那帮东城女……啊,不包括你啦……”电梯门敞开,两个女生迈了进去,叶黎珊按了向下的按钮,“这件事一定要调查才行,起码也要让她们拿出医药赔偿!”

   “算了……也不严重……”

   “林音,怎么到了东苑,你就变成大慈大悲的修女了……”

   这个声音被电梯门关住了,而后旁边的电梯响起叮咚一声,金属门刚刚敞开一道缝隙,陆西城拼命地从里面挤了出来,朝医务室大步奔跑……

   空荡荡的苍白房间,没有一个人。

  

   艺术修养课在紫苑最高层,池小缘和温御坐在靠窗的位子,透过落地窗玻璃望向夕阳笼罩之下的一片憔悴景象,憔悴的樱树,憔悴的蔷薇花坛,憔悴的两个人……

   陆西城从医务室的那座大楼跑出来,往左边追去,背影被霞光映得萧萧条条。

   林音被叶黎珊搀扶着走向右边的宾利,为她打开车门……

   “唉,悲剧。”

   池小缘和温御同时叹息一声。

   “没想到……你也会为……他们惋惜。”温御心情沉重地开了口,“你不是一向……力挺西北组合吗?”

   “是啊,不过,换成谁都会觉得心头一凉吧?”池小缘撇撇嘴,捶胸顿足地大叹一口气:“OMG,金城武和梁咏琪拍的《向左走向右走》,真应该换成陆西城和林音。”

   温御绷紧了下巴,笃定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帮帮他们!”

   池小缘怔住,缓缓抬起迷朦的眼睛凝视着义无反顾的温御,见她不响,温御有些不愉快:“大家都是朋友,池小缘,你不会连这点同情心……都没有吧?”

   池小缘平静地眨巴着眼睛,低喃:“同情心,我当然有。但并不意味着我可以放任你抚摸充气娃娃的手这么样的摩挲摩挲……”

   温御大惊失色,才发现刚才自己在揪心之下,竟然握紧池小缘的手指,吓得连忙缩了回来,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次……一定要……谋略一个万全之策……”

  

   这天放学,池小缘神经兮兮地跑进东苑,喘着粗气靠在林音班级的门口,她的章鱼发型惹来众多侧目。林音正在收拾书包,抬起头看到她以一副“Come on,baby”的姿势朝林音钩了钩食指。

   林音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地走了过去。池小源气喘吁吁地抓住她的肩膀,一阵猛晃,“我……我,偷听到一个绝密的消息,温御打算和陆西城,今天去放映室看电影……”

   林音困惑地眨巴眼睛:“绝密?”

   “是啊,西城少爷家已经有最豪华的私家影院,他怎么会在学校看电影呢?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打探到这个好消息,我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了呀!”

   这段话说完,池小缘就彻底上气不接下气了,貌似虚脱地蹲在墙边。

   林音“事不关己”地撇撇嘴,“大少爷看电影,跟我有什么关系。”

   池小缘艺术细胞突发,仰起脸陶醉在憧憬的幻想画面,绘声绘色道:“有人说,电影院就是一个失物招领处,那些曾经的快乐和悲伤、痛苦和幸福,如果找不到了,就要去电影院里寻找。”

   林音犹豫地瞟向她,满眼都是“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的疑光。

   “哎呀,你担心什么呢?难道怕我骗你不成?”池小缘蹙眉低斥一声,摆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架势振振有辞地说:“护驾的人是温御,又不是项北,到时候我把那个呆子引开,那个陆公子没有援兵,要杀要剐就悉听尊便了。”

   “我能拿他怎么样?”林音忍不住笑起来,背上书包,静静地凝视了她一会,深吸一口气,“走吧,我们看电影去。”

   她的心思没有变,无论是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便利贴还是当一个“永远留在心底的此生最爱”,林音面临的抉择都不会相差太多……沟壑啊,无法填平的沟壑……

   可是回避了那么久,她发现自己全然没有想象中洒脱。

   听陆西城亲口说出答案,就当是这几天憋在东苑过着前所未有的凄惨日子的最后历练吧,林音坚强地微笑着搂紧了池小源的肩膀。

   两人一起走进艺术大楼的礼堂放映厅,这时的几间影院正同时上演不同的片子。林音站在宣传海报前愣住,左边是一部战争片,右边是一部文艺片,她的目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落在左边海报苍凉的腥风血雨上,“我们看这个。”

   ……

   “为什么选这个啊?”温御往下咧嘴,无精打采地低头瞅着手中的电影票,尾随陆西城往右边放映厅的方向走,遗憾地抱怨:“那个才上映的北美战争片竟然就在家看过了?再看一遍不行吗,我真的不想……爱情片……”

   陆西城的出现引起周围一阵小骚乱,前排的女生也转过头望过来,这个放映厅里竟坐了大多数的女生。温御看见女生们纷纷回头朝着显然比屏幕更吸引人的陆西城猛流口水……电影票轻扫过线条完美的下巴,陆西城垂着眸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文艺大楼的走廊,左右两边放映厅的大门同时合拢,一直等到关灯之后放映了片头,幽暗的影厅里,温御和池小源分别都坐在最后一排的同一个靠近过道的位子,只是他们当中隔着一道厚重的墙壁,所以同时站起身眺望前方,却始终没能在人群之中寻找到彼此。

   隔音墙的左侧,枪炮轰鸣震耳欲聋,凄惨悲壮的呐喊中隐约听见男生们理性的探讨声,比如“发现个穿帮镜,刚才那跑龙套的都死一次了”、“那枪多打一发子弹”……

   隔音墙的右侧,月夜蝉鸣轻缓呢喃,柔软伤感的情话中依稀听见女生们感性的泣咽声,比如“东野圭吾是后爹”、“他们只想牵着手在太阳下散步,为什么不行呢”……

   林音耳鸣地用食指压住耳底。

   在荧幕里那座白色大楼爆炸时,她烦躁地往右边瞟了一眼旁边的池小缘,发现她正聚精会神地睁大眼睛,被一群肌肉男吸引得翕张着嘴。

   陆西城忧郁地按紧了太阳穴。

   在男女主角久别重逢又绝望分离时,他叹息地往左边斜睨了一眼温御,发现他正咬紧了可乐的麦管吸着鼻子,眼窝里噙着水汩汩的热泪。

   陆西城向左,林音向右。

   左右对望之间,那一道厚重的隔音墙,贴着相同的油画壁纸,两个人的目光被维纳斯的宁静优美深深吸引,瞬间恍了神。

   “《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林音柔和地眯起眼。

   “Tiziano Vecellio。”陆西城苦涩地轻笑。

   他想起,三年前的遇见仿佛地球另一端罗马许愿池里的那尊圣水常年洗礼的希腊少女雕像,穿着廉价的白色纱裙,静静地伫立在华灯初上的靡靡雨雾里。

   他想起,在那个朦胧与明朗重叠交替的夜,分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缤纷的樱花却将彼此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他想起,那天早晨刚蒙蒙亮,在街角苏醒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景象,漫天飞舞的樱花纷纷零落,像是无法承受太多,而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从樱花海中走来一个人影。

   ——斑梭的隔音墙,壁纸有一些残旧了,林音失神地看着墙壁,在荧幕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淡淡地笑起来。

   她想起,三年前她吃惊地与一位衣着华丽的太太坐在餐厅里,受托成为一个同龄男生的家教,拿着他的照片,她诧异极了,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男孩呢?

   她想起,她偷偷地钻进梅赛德斯后备箱里跟踪他和项北,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城南仓库,是星城支柱国有企业北辰集团所有的最大的一个仓库。从半年前爸爸担任城南仓库的仓储主任以来,就经常偷偷地观摩爸爸上班的地方。

   她想起,那个小房间里堆着报纸,毛毯,花盆,玻璃,藤椅,窗台下放置着的一大盆仙人掌,每一条绳子上面都仔细地夹着许许多多的照片。那些照片如同固守在她记忆中的真实故事:明亮的黎明,孤独的身影,朝着朝阳奔跑;雨后天空,挂着雨滴的电线杆,一只停留下来梳理羽毛的白鸽;暴风雨的夜晚,残缺的花瓣……每一条摇曳的绳索上,都是一个变幻发生的故事。每张照片的旁边竟都用英文作了注释,看起来像是一个个脚本。

   她想起,他是一个多么与众不同的男孩,他竟将一个偌大的世界,浓缩在了一根根摇曳的绳索之中……

   陆西城的世界。

   ——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壁,他和她的,所有的回忆,都变成了过去式的残破脚本。

   那道隔音墙上方的两个时钟,用穿透墙壁的一根长钉串挂在同一个位置,夜光秒针一秒一秒地爬行着,隔着一堵墙的陆西城和林音同时抬起眼帘,幽暗之中彼此的长睫毛轻轻地扇动,当它掠过数字12时,忽然难以忍受地同时深吸一口气。

   陆西城和温御出现在雅勤公认的恋爱圣地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事实上学校很多男女朋友都是在这里认识的,众多恋爱达人的博客上有传说“购票的时候随便说一个座位号,你旁边的女生就是命运女神……”

   前排的女生们在窃窃私语,“……不会吧,陆西城是不是来这里找女朋友的?”

   “他的旁边是男生啊,讨厌,早知道我也去买后排位子……”

   频频回头张望的一张张讶然的面容,分明在把陆西城和温御当成电影在看!陆西城在黑暗之中冷漠地垂着眼睛,低声说:“温御,这种狗血悲剧不适合我,先走了。”

   黑暗中,隔墙的某个角落……

   池小缘左边的一名东苑男生看见林音之后,隔着她探过头对林音说,“……对了,上次的化学报告缺了三份,是不是忘在教室里了?”

   林音压住池小缘的胳膊凑过去,低声说:“那三份报告昨晚放在老师办公室了。”

   “对了林音,那个……”男生嫌弃地瞟了眼碍事的努着嘴的池小缘,往前凑了凑,“你也喜欢战争片?是不是看过隔壁的那个片子?听说是韩国版《白夜行》……”

   池小缘被他挡住了鉴定外国帅哥的视线,终于忍不住爆发,愤怒地撇过头朝男生猛扑过去,“你这个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的洗冤录里的尸体大人,人家林音有喜欢的人啦!”

   林音连忙尴尬地对男生抱歉,干涩地牵动着唇角说,“池小缘,我的心脏病快犯了。”

   ——放映大厅走廊左右两边,影院门同一时间拉开。

   原本静悄悄的空旷大厅传来彼此交汇的孤单脚步身,终于在交汇的大门口,林音头疼似的用手掌压住额头,和陆西城同时抬起脸来……

   那个熟悉的面孔让她一时缓不过神地怔住。

   恍若时间静止,好像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缓缓地牵引着,林音一步一步朝陆西城走过去,难以置信地越过他,望向对面的电影厅,“你……看电影,韩剧?……”

   “嗯。”陆西城本以为不会遇见林音了,喜出望外地牵起唇角但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的僵硬,正想上前和她说话,而林音也思绪纷纭地盘算着怎么开始一个话题——

   “轰”!

   如同深夜的海啸席卷而来,两扇大门一齐敞开。

   黑压压的学生蜂拥而出,寂静的走廊顿时人潮汹涌。右边大门的激情,左边大门的悲情,胶着混淆成一大片诡异的喧闹,霸道地将二人挤开了……

   隔着重重的人墙,两个巍然不动的人影,两道潺潺忧伤的目光,久久凝望彼此。

   然后,不约而同地,仰起头,望向天花板刺眼的射灯。

   转过身,撑住眼帘,用力不眨眼。

  

   池小缘和温御在放映大厅走廊里碰头,见对方竟然从相对的方向出来,不由得惊讶地哑然半晌,再瞅了瞅空荡荡的旁边,看样子两个人都没找到先行离去的伙伴,叹息地摇了摇头,两人垂头丧气地随着人群,往艺术大楼外面走了去。

   大楼台阶下的开阔广场喷泉旁,池小源和温御肩并肩坐在长椅上。

   天色渐渐暗淡,街边的路灯陆续亮起,色彩缤纷的夜幕降临时,心情却是抑郁不堪,池小缘唉声叹气地说:“绝望了,看来老天爷都不让他们在一起,这是命运的悲剧啊!悲剧啊!悲剧啊!”

   “这种……虚假的……剧情看得太多了,没想到……会发生在身边!”温御无奈地摊了摊手,“刚才……那部片子已经……把我刺激得不行,相爱的两个人……只是想在牵着手……在太阳底下一起散散步……也不行。”

   “哎?我才想起来,你是怎么搞的呀?”池小缘回光返照地抬起头,怒视他,“大男人看什么爱情片?你出的什么鬼主意,为什么不事先确定他们会选什么电影?”

   温御委屈地抬起头,期期艾艾地为自己辩护,“不是我,是陆……(陆西城会看爱情片,你这个死宅男,竟然还会栽赃??!!)”……算了,都怪我,我笨得可以立刻拖出去枪毙……”

   “或者可以——”池小缘阴气森森地逼近他,“立刻淹死在这里。”

   温御好奇地抬头,“唔?”

   池小缘“霍”地站起身,一脚将温御踹下了喷泉池。

   噗通一声,参杂着温御惨叫着“妈呀……你还让不让我……回家了呀”以及晦蓝天空轰然掠过的飞机穿透云层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星淡月稀的浅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