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的三天,雅勤高二年级进行了一年一度的换班考试,在陆西城的鼓励下,一直发奋读书誓拿东苑榜首的林音,顺理成章地金榜题名拿到了高额奖学金,并且作为“雅勤高材生”被重新划拨到了紫苑高二学年部,东西城的矛盾略微缓和了些,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肝胆相照的姐妹淘在紫苑重逢不免有些百感交集,当然这集中体现在池小缘又悲又喜地扑到林音身上凄绝地朝她的脸蛋亲了又亲,蹭了她一脸湿漉漉的口水和蓝色眼影,欢呼着说:“林音,你可算回来了,平时你在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你走的这几个月班里风调雨顺的无聊极了……”
“搞了半天我是来给你们找乐的啊?”林音抿着嘴唇作势扳住脸,狠捏池小缘的鼻子,“反正要重新分班了,我们会不会在一个班还不知道呢!”
这个周一早晨的阳光格外明媚,熟悉的学苑路上花香怡人,越过那片看上去风和日暖实质上却波暗涌的东苑,林音推着小绵羊,池小缘挽住她的胳膊指向绿草坪对面的远方长廊,“同学们都在那边呢,我们去看新教室。”
换班公告贴在通往教学楼的紫苑长廊,全年级同学蜂拥着纷纷翘首眺望。
“我这里有全套山下智久的片子唷!如果想看的话,就祈祷跟我同班吧?不过——”池小缘眉飞色舞的表情闪过一丝喜悦,惊叫着猛戳她的名字,“林音!池小缘!果然一班的耶!温御……上帝……”
身旁的温御脸色沉了沉,惋惜的扁了扁嘴,“听说,叶黎珊可能会因为家庭问题被调到东苑。”
林音在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后,马上就找到了陆西城和项北的名字,她事先没料到这次的分班政策只是东苑和紫苑交换几名学生的小变动,一班人马换了教室仍然在一起,然而,班级姓名中果然没有“叶黎珊”这个名字。
林音垂下长睫,这件事之前也略有所闻,雅勤是个太现实的地方。
人走茶凉,这个社会又何尝不是呢?
“不要这么郁结了,虽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但好在你总算回来了,不知道黎珊现在的心情怎么样了……”
池小缘和林音愁容满面地赶去新教室,向阳面的走廊落地窗迎着温暖的阳光,比以前宽敞明亮,两人在门口往里走,恰恰跟捧着储物箱的叶黎珊打了个照面,仍然是富家公主的华丽套装,优雅的音容笑貌,柔和的笑眼以及温暖的唇角。
三个女生同时抬起眸,欲言又止地看着彼此的脸,连笑容也忧伤了起来,叶黎珊平静地看着林音,“恭喜你,我早就说过,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周遭汹涌着女生们讥诮的喁喁私语,迥异的目光利剑般地朝门口扫射。
林音发怒地瞪向教室里唯恐天下不乱的麻雀们,抬起手搭在叶黎珊冰凉的手背上,“告诉我,你和你妈妈,现在过得怎么样?”
叶黎珊浅笑,轻声与她耳语:“我自己之前也攒了一些私房钱,生活不是问题。”
林音怔怔地看着这个昔日柔柔弱弱的柯灵城第一公主在逆境中微笑的样子,心酸得皱起了鼻子,眼前雾气蒙蒙,“叶黎珊,你真的要去东苑吗?那里……那里……”
“难道会把本小姐生吞活剥了不成?傻瓜,我是叶黎珊。”一如既往,她倨傲地扬起了骄傲的脖颈,趾高气昂地笑起来。
哪个养鸡场能接受一只天鹅湖成长起来的纯血统白天鹅呢?
就在林音失神的时候,走廊响起一阵大声的尖叫:“还要堵在门口聊多久啊,让开啦!挡路狗,真是出门不利遇见鬼了!”
刺耳的尖声足以刺碎一百个气球,两个富家女拿着文件夹推开林音,闯进去时撞在叶黎珊的身上,文件夹卡在储物箱一齐摔在了地上。
“别告诉我你是故意的!”林音气得大叫。
富家女朝她瞪大眼睛,这个曾经被叶黎珊教训过的女生,低头瞅着混在一起的书本资料,突然扯住叶黎珊的手腕。
“你现在是什么角色呀?以为还能在紫苑里独霸一方?马上给我捡起来,捡起来!”
叶黎珊笑容可掬的轻喃一声,“狗仗人势。”
女生勃然变色,挥起巴掌,却被林音疾言厉色地拦住了,“你敢动手看看。”
“林音,你幼稚喔,还跟她混呢?”另一个女生捧着马克杯走来,拽过林音的胳膊,鞋尖踢开了富家女的两个文件夹,举起杯子倾倒,倾倒。
温热的咖啡哗哗地洒在储物箱里,浇在了叶黎珊的本子上,嘲弄地嘻嘻笑:“不是落马了吗?在星城被双规的人已经意味着判刑了,再等几天,恐怕就是双开了……”
“闭上你臭嘴!”
同时“啪”的一巴掌,林音甩了富家女一个耳光!
“你敢在紫苑动手打人?!”女生尖叫着捂住脸转过来,刚想还手,被另个女生挡在身前,告诫般地摇了摇头,“算了,还没看清楚状况吗?这紫苑啊,以后就由她独霸天下了!”
周围聚拢了一群看热闹的同学。
“我有什么不敢的?”林音蹲在地上将书本拾掇起来,抱起箱子递给叶黎珊,恶狠狠地环顾四周,“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人群之中有女生们诮笑:“你瞧!这个东城女飞上了枝头,把上了陆西城,踹下了叶黎珊,现在是比未婚妻还纯正的正牌女友,居然还有本事和姓叶的惺惺相惜……”
“哈,什么奇怪的事不能发生?谁敢惹这个新任女王啊,小心恶魔缠身喔!”
池小缘赶紧扯了扯叶黎珊的手指,带她拐到走廊里,身后乱了套,可毕竟都是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班同学,换班第一天就咄咄逼人句句刺耳……
“女王,是吗?”林音牵起唇角,傲慢地昂起头,一步一步地逼近赤口毒舌的女生们,“好啊,不过跟我这个女王混, PARTY?SHOW?SPA?……什么都不会有!”
渐行渐远的叶黎珊扶着走廊墙壁,听见身后林音似乎又回到从前充满了能量的抗战模式。
“是啊,这才真正的林音。”苦涩地抿住嘴唇,那些话听起来,对于叶黎珊来说,竟是那么大的讽刺。身后恍惚又静了下来。
忽然响起奔跑追来的脚步声,同时拍了拍叶黎珊的肩膀,她吃惊地转过头……
居然是神采飞扬的林音!
林音卷着胳膊斜睨她,“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
“怎么了?”叶黎珊叹息一声,“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放过我?”
“是的,你没那么容易摆脱我。”林音微笑点头,“所以,我决定跟你一起去东苑普通班,继续跟你纠缠。”
叶黎珊震惊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又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你,不恨我?”
林音不置可否地咬着牙,“恨,非常恨,我一直想不通叶黎珊你怎么变得那么坏啊,不过,最不甘心的是三年以来一直被我罩着的你,竟然能把我耍得团团转,所以我不过轻易放过你的!”说着,她朝眼眶通红的叶黎珊举起拳头。
叶黎珊抽着鼻子“哧”地笑了,“得了林音,你别装了,装凶狠这一招,你差我太远了。”
“你可别小看我!”林音绷紧了脸,低声喝道。
池小缘感动地满眼红心闪耀,大叫着原来“BL”竟然也如“GL”般如此美丽,林音和叶黎珊同时朝她翻了个白眼,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林音接过叶黎珊手中的储物箱,朝窗外望过去,“那我们就去东苑继续较量好了……”
一上午的暂休办理了转班手续,中午三个女生去星巴克吃点心,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心无芥蒂的三姐妹BFF时代。
三姐妹挽着胳膊在路上横成一排,林音在中间控制步速,偶尔叶黎珊看见前面哪个美眉戴了新款的Chanel太阳镜,尖叫着碎步往前跑,这时池小缘回头看见某个貌似吴尊的极品帅哥,惊呼着转身往后狂奔……于是,林音感觉自己在一瞬间被撕裂了,“归队!向前、向后——转!五分钟之后集合,哈眼镜的哈帅哥的,速度解决!”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啊。
午后阳光充沛,雅勤东苑春和景明,东苑高二6班的窗外走廊里,簇拥着比肩接踵层层叠叠的学生,嘈杂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教室正中央,叶黎珊和林音坐同桌,神情古怪地互相对视一眼。
而后,两人脖颈咯吱作响慢慢地,往两旁左右望去——
周遭空旷无人,横七竖八的课桌后面……居然是项北斜倚在窗边慵懒翘着的二郎腿,陆西城晃眼的一袭LV,温御颤巍巍地挡住脸的一本漫画书,以及池小缘在专注涂抹的烟熏眼妆……
为什么?
紫苑三人组和池小缘也会出现在东苑?
这时候池小缘朝走廊张望了半天,兴奋地放下梳妆镜,大声嚷嚷:“哎,你们知道吗?申请5班和7班的人数爆满了呀!听说麦主任的电话都打爆了!”
“为、为什么……”窗外拥挤的女生超乎想象,温御染了重度口吃。
项北用春节小品的某音调接过他的话,懒散地打哈欠,“为什么呢?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空前绝后的紫苑夜帝就这么明晃晃地坐在这里也没人投怀送抱呢……”
池小缘努了努粉嘟嘟的嘴巴,比划一根手指缓缓移动,突然戳向玩PSP的陆西城,“哈!不疯魔不成活呀!太子爷转到东苑6班,紫苑千金班全都炸开了锅,有太子的地方才是皇宫嘛!”
温御好奇地从漫画书背后探出两只眼,“那为什么是5班和7班?”
“温呆子,你是不是假期的养成游戏玩傻啦?”池小缘指头戳温御额头,得意地甩着手中的睫毛膏,蓝黑色的膏体飞到了温御的鼻子上,“因为我们6班,已经有正宫娘娘和皇贵妃了!还有其他人的立足之地吗?”
陆西城阴沉地朝墙壁别过身,专心按键盘,装作没听见。林音和叶黎珊黑着脸,瞪了一眼池小缘。气氛顿时僵凝,项北见状按住额头大叹一声,“池同学,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烂的比喻。”
池小缘才察觉到四个人一脸非杀即剐的恐怖表情,干巴巴地大笑两声,从包包里掏出数码相机,招呼大家聚集在一起,“来来来,为我们六人组的东苑生活庆祝,来一张全家福吧?”
“谁来拍?”
“当然是我了。”
“去去去,本大爷的御用摄影师只有一个,西城,来……”
显然贫瘠朴素的东苑并不像富丽堂皇的紫苑那么有趣。
这次的“抢拍游戏”竟然是项北主动提议的,两个星期的东苑生活已经让百无聊赖的项北心甘情愿地又去银行换了一千枚一块钱,然后,和陆西城坐在教室里……抛硬币玩。
地板上铺着的密密麻麻的铜板在阳光中熠熠发光,某个同学在迈进教室之前突然愣在门口,随后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顿悟般地离开了。
以至于雅勤紫苑高二6班的教室里只有“西北二人组”仿佛搁浅在海滩上被太阳炙烤得干巴巴的两条鱼,相濡以沫地昏昏欲睡。
走廊里逐渐聚集了窃窃私语的女生,忽明忽暗的声线与视线中充斥着暧昧的笑意,这扇门所框住的景象在窗明几净中显得有一些羽化模糊。
透过落地窗的灼烈日光正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姿态照耀着两个背靠背仰枕在彼此肩膀上的男生,酝酿着旺盛精力的两具桀骜的身体,此刻柔然相依,周身白亮亮地掠起了一层层的浮光涟漪。
“该上课了?”项北细长眼隙被长睫覆盖,下睑映着扇形的黑影,撇过头时高挺的鼻翼顶在陆西城的侧额上,“怎么没人进来,这节不是体育课吗?”
陆西城懒得答话,项北又聒噪了起来,“我对东苑不熟悉,这边的课时怎么这么多啊!我们去紫苑保健室睡吧,保健老师和我很——熟——”
门外的窃窃私语似乎变成了小骚乱。
陆西城的胳膊越过项北的额头绕过来,揉着酸涩的眼睛,“……他们,笑什么?”
“女人嘛……”项北慵懒的口吻中带了点儿轻佻的邪肆,以一个绝对完美的错位倾侧了脸,“女人是一种总渴望追求一个什么答案的动物啊。”
“什么答案。”陆西城连提高语调疑问的力气也不愿使。
“啊……原来Kappa的喻义是,”项北稍微用力往后压住他,“断——背——”
话音刚落,忽然朝前方探去的陆西城扳开项北索性拿他当靠垫的身体,“信不信我劈了你?”
“行啊!”项北突然提起了精神,抖擞地提议,“不妨给我推一辈子的轮椅。”
陆西城冷笑:“小心我把你推到珞樱大道的双黄线上自生自灭。”
“不怕不怕,将来我残废了,你还要推我去巴林岛看海蛇。”
“看什么海蛇,给你个放大镜,趴在院子里看蚯蚓吧。”
“……”
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将那些恶劣思想从雅勤女生的脑中递解出局的,走廊里一波三折的嗲呼集结成一束高压电流直袭上身,不知是恼火还是羞躁,陆西城冷冷地瞪向门口,而迎面扑来的却是愈发炽热的目光与激烈的讨论,随手抓起一叠课本摔出去。
雅勤校园不论紫苑还是东苑,但凡知晓陆西城的人都知道,被他下过通牒的人,绝捱不过三天,结局堪比战争孤儿。
女生们吓得尖叫一声作鸟兽散,可渐行渐远的清脆笑声并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
“其他人都去哪儿了?”陆西城突然板着脸地站起身。
“嘻唰唰,据说在东苑有一项很时髦的集体活动叫做‘义务大扫除’,叶黎珊和林音被分配到阶梯礼堂擦玻璃……咱们去观摩吧?”项北失重地往后歪了一下,见陆西城坐回自己的座位,闷声闷气地按手机。
那段日子数学老师一直执著地站在高二6班的讲台上纠缠“三角形为什么具有稳定性”的问题,而东苑六人组……就是两个铁三角,这个纠结的双重组合在拥有50多名学生的高二6班也十分难得地平静了下来——
虽然那全归功于“我懒得跟你吵”这句在根本上并不妥协的结束句。
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一段年少的时光。
早晨第一节英语泛读,项北坐在东苑热气蒸腾的大教室里百无聊赖地咬着笔杆子,在老师转过身写板书时扯出嘴里的木糖醇,捻在两指之间,悄悄站起身,瞄准好了,轻轻一弹,不偏不斜地黏在了林音的头发上。
“项北,你怎么……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林音揪着口香糖阴森森地走到他的桌前,像个“幼儿园阿姨”与项北对峙,良久良久,突然抬起两只手,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脸蛋往两边无极限地撕开,撕开……
第三节课间休,项北打完篮球回来,见林音层次分明的披肩发上被黏了口香糖的地方突兀地剪掉了一块,顿时幸灾乐祸,仿佛一只骄傲的蛐蛐儿大笑着昂首挺胸地走过去,“蛛蛛女,怎么了?鬼剃头了?”
林音照着他的屁股就踹了一脚。
两个从小不共戴天的夙敌在使用了柔道跆拳道无间道撕打在一起时,温御和池小缘在走廊里把风,在叶黎珊哑着娃娃音喊着“别打了……林音,他居然碰到你的脸……别打了……项北,她扯乱了你的发型……”这种加油潜台词中还不忘警惕地张望着门口,生怕唯恐天下不乱的陆西城会突然出现。
如果恶少撞见这种动拳头的场景,恐怕就不是“闹着玩”而已了,或许会发生血腥事件。
西北组合之一项北的孤身奋战后果极其惨淡,午餐之后项北躲在保健室睡午觉,听到闹铃响起时,一如既往地,闭着眼睛,翻过身,大手一挥拍在闹钟上……
“啊——”整个紫苑回荡着男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可怜兮兮的项北,举着血淋淋的右手,从床上爬起来,才发现临睡时在桌上摆放的闹钟,被人拿开得远远的,而原来的那个位置,居然摆了一盆仙人球。
半途而废的战士被迫休战之后满腔怒火,也许会觉得心里憋屈(导致林音在化学实验室洗器皿时摔碎了试管),也许会怨念重生(导致项北蹲在影音室的墙角摆几根白蜡烛诅咒她一辈子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但敌对方已经达成一致协议,逐渐养成了“不管战争如何激烈,只要陆西城参与了,就立即休战”的好习惯。
因为那个对胡搅蛮缠不大灵光的陆西城一旦在唇枪舌战中不小心战败了,就会在月黑风高之夜变身为吸血鬼伯爵的黑化状态,说白了就是蛮不讲理。
起初温御以一种“我谦让你”的眼神将一杯从紫苑餐厅买来的鲜榨猕猴桃汁送到陆西城的嘴边作为谢罪,却被他扬手一挥掀翻了。
原因是之前温御和池小缘在激烈地辩论“耽美作家剑走偏锋究竟是台湾人还是大陆人”的问题,陆西城在一旁听得兴致勃勃,连声附和地插了老半天的嘴,直到二人口干舌燥等他做裁决,他才忽然笑着问,哎?耽美是什么东西啊?
于是,被二人严重喷水鄙视之后,他黑化了。
后来在东苑特有的大型生物参观课上,叶黎珊以一种“我支持你”的态度在陆西城和项北争吵“就骨骼特征来看,这两只可爱的小青蛙将来谁可能跳得更高”时,识时务的叶黎珊当然选择了陆西城的方向,把票投给了他。
他又黑化了。
原因是当项北抱怨着“天理何在啊”的时候,林音碰巧从生物办公室出来,捧着一个蒙着黑布的不明物体经过他们的过道,兴奋地指着匍匐在陆西城掌心中的小家伙说:“陆西城,你那是一只牛蛙呀,长大之后是这样的……”
……
最后,东苑六人组中的那五位终于顿悟到,必须要赶在西城恶少黑化之前以一种“我赞美你”的姿势叩拜伏倒下去,他才会不计前嫌趾高气昂地扬起下巴说:“这种小事,能难倒我?”
青春没有仇恨,不是因为青春太短暂,而是彼此眼中的笑容纯粹得我们让看不清仇恨。
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平时在学校吵过嘴,也在东苑郊游时通宵打过枕头大战,偶尔战败的一方在整个上午都闷在教室里强忍着不跟对方说一句话,到了中午放课之后,默默地一前一后走着同一条路,迈上同个台阶,走进同一个食堂,盛同一锅的饭菜……谁都不曾转过身去背弃谁。从没有谁真正排挤过谁。
直到捧起饭碗在无意中目光对视时,才噗哧笑出了声。甚至从没有思考过,为什么毫不相干的人会突然走到一起,为什么走到一起的人将来还有可能会分开。
人们想要你成为一个疯狂、失去理智的坏孩子。他们想看到你的处境和他们一样悲惨。他们不需要英雄,他们需要的是看到你堕落。——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似乎有一种在黑暗之中冷眼旁观的感觉,很难想象,它出自于曾经世界票房冠军的Leo之口。
这个经常被狗仔队拍到偷情画面、和无数女星传出绯闻的年轻人;
这个热心环保事业、在脱口秀节目里大谈全球变暖危机的年轻人;
这个和巴西名模纠缠多年、按月给收养的南非小女孩寄生活费的年轻人;
这个几度痛失影帝、喜欢读《老人与海》、看《教父》、听Pink Floyd的年轻人……
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
也许,莱昂纳多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只是很多想法他没有说出来。这与善于表达的Miuccia Prada不同,或许关于“青春期变质”的问题,MIU MIU已经给了我们的公主一个解决方案:
“我从来不会迷失,面对纷繁变幻,总是相当理智和清醒。我从来就没有害怕过任何变化。”
“平安搬场”的大货车穿过笔直延伸的珞樱大道,穿越过壮观的浦江大桥……
这是就是永远浑浊的东城供人瞻仰的最美的樱花林;也是永远明媚的西城人心中最廉价的绿化带。
“樱花树……”
它的存在如同曾经东德西德的柏林墙,只是它隔离的不是两种社会制度,而是两个世界。庞大拥挤的居民住宅建筑群,中间参杂着一些肮脏低矮的厂房,污水渍在灰白黯淡的墙面上斑斑梭梭。
东城,从没想过,我会真正意义上的来江的这一边。
“叶小姐,到地方了。”
叶黎珊精致的CHANEL皮鞋迈下“平安搬场”的大货车跳下来,仰起头深吸一口有些浑浊的空气,东城的天空蔚蓝却并不明媚,仿佛她心底油然而生的一股悲凉。
林音穿着海绵宝宝的拖鞋从公寓楼宇门探出头,略显迫切地环顾四周,“黎珊!比预计的提前了半个小时呀!”
“我早点来陪你不好吗?”仰望阴霾天空的叶黎珊望向林音时,不经意地浮上粲然的微笑,鼓起勇气般地挺了挺胸脯,展开双臂迎接林音的拥抱,“搬来的东西并不多,只要稍稍想到以后可以和你一起上学、放学,就开心的不得了。”
其实在此之前,叶黎珊的其他富家姐妹也曾邀请她去家里暂住,但是叶黎珊婉拒了,她坐在东苑教室里轻握住林音的手指,抬起潺潺的眼睛,对她说:“林音,你欢迎我吗?”
她选择了来江的这一边。
得知叶黎珊要从西城别墅搬来东城,林音提议让她住在自己家隔壁,一来两姐妹可以形影不离,二来也可以随时有个照应。于是林音第一时间提着礼物去拜访常年租房的邻居,可谓三顾茅庐用尽了口水,终于将隔壁以最低房租磨到了手。
这天周六的清晨,林音指挥着搬家工人将家什搬到楼上,“哗”地拉开窗子,转过身时看见叶黎珊怔愣在门口细碎的尘芥中微微垂着眼睛,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调皮地朝她伸出右手。
“屋子不大,幸好东西不多,看上去很敞亮,以后……”迎面而来的阳光灼烈极了,林音背朝着光线张开双臂拥抱住叶黎珊,“嘿!我是林音,以后就是你的邻居了,多关照!”
从此,每天早晨我们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濒临四月的东城迎来温暖的阳光,三短两长犹如暗号般的敲门声响起,楼道里两个女生嬉闹着跑下楼,指头油腻腻地捏着新鲜的油条,大嚼时还在跟对方开私密的玩笑。
乖巧的小绵羊最可怜了,载着两个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少女,就算是心甘情愿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慢吞吞地驶上樱花初绽的珞樱大道,一路向西驶过跨江大桥,越过雅勤大门累得几近瘫痪,在东苑停车棚被两个丫头锁了,看着她们手牵手笑闹着走进教室。
两个女孩仿佛回到了以前,一起去拥挤的大卖场买一周的食物,一起去汤姆熊用零花钱换游戏币夹娃娃,一起去江边果园摘色泽饱满的水蜜桃……
自从叶家出事,叶黎珊超乎想象地非常坚强。
“黎珊,这个晚上拿回家,等你妈妈回来用微波炉热两分钟就可以……我们再等等就可以吃饭了喔……”林音将煲的花旗参片乌鸡汤盛在保温桶里,从厨房门探出头,愣住半晌,整个身体闪到客厅,“……黎珊?黎……”
“唔,在这里。”叶黎珊蹲在对面林音卧室的地板上,歪着脖子探出一只胳膊挥了挥,手上捏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再也不是那只捻着HERMES丝巾的芊芊玉手。
“我的大小姐,你跪在那儿做什么?”林音将保温桶放在餐桌上,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两步。
“擦地板。”叶黎珊简单的回答,声音带了点儿细微的喘息,林音吃惊地跑过去,见叶黎珊半跪在林音的床边擦掉一小块污渍,那张她最宝贵的美丽娇容居然蹭了点灰尘。
“刚才在这儿躺了躺你的床,看见地板这个角落不干净……”
“叶黎珊!你给我站起来!”林音出其不意地发火,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抹布,只是之后许久没有吭出声音,直直地凝视叶黎珊干涩的表情。
“谁让你帮我擦地板了?谁让你跪在地上了?不是让你坐在沙发上等吃饭了吗为什么不听话啊你……”
“林音,刚刚我在想,自从搬到这里,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忙我……而我无所事事的……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
“所以你想做一些力所能及帮助我的事?好吧叶黎珊,你可以利用你的无所事事的时间坐在沙发上尽情地帮我那些菜统统挥霍掉!”
林音发脾气的这个始料不及反应让叶黎珊在心里委屈成一个大哭脸,而表面上却倔强地仰着头,本以为擦干净地板之后打算自鸣得意地邀功的……
叶黎珊颤抖的唇角努力上扬着,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不禁往下抖了抖,“林音!你又吃错什么药了……”
林音突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身体猝不及防僵住的叶黎珊,“对不起,黎珊,对不起……”声音哽咽透了,“至今为止,连我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变化,我不是故意对你凶,告诉我,你在这里会习惯吗?我想,不会的,你瞧,你最近已近瘦成一把骨头了,可是再怎么样……你在我眼里也是公主啊……不要再干活了……不要擦地板……”
“林、音……”叶黎珊哽住喉咙,忽然她撇开头清咳,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她扳住林音的脸颊,高调地轻笑,“倒是当然的,和你这只小麻雀自然不相同,本小姐就算变成排骨埋在沙漠里尘封一千年,最后也是一只凤凰琥珀,和你这只与生俱来的小麻雀是不一样的……”
这时候,林音已经慢慢地……伸出了一只食指,狡黠地嘿嘿一笑,“没听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的指尖指着叶黎珊的肋骨,越来越近……
“你桌上的那些菜色,和我的西洋点心相比,差得远呢!”叶黎珊仰起白天鹅的脖颈,终于迷蒙着潮湿的眼睛,像从前的那个魔镜前的公主那样,咯咯咯地笑起来。
林音的指甲猛地戳在曾今那个公主过分突出的肋骨上,“你够了啊!我的大小姐,琥珀都是松柏的便便变的……”
东苑六人组在每个周末聚在一起,浩浩荡荡地陪同林音去服装批发市场批货,平时精贵的叶黎珊也主动担任模特儿的角色,拍了很多经典的照片放在网店里,生意如日中天。
“这些不值钱的衣服,穿在黎珊的身上,马上就变成大商场的名牌档次了!”像往常一样,林音将钱包里的钱抽出来一半,塞进陆西城的手里,只留下少量的一点点,然后打发他们离自己远一些,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第一次去进货,林音费劲千辛万苦也没能把价钱压下来,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看着自己身后光彩夺目的一行人,才恍然大悟,“西城穿的是Gucci,项北穿的是LV,温御穿的是Armani,珊珊穿的是Chanel,池小缘穿的是MIU MIU……怎么跟人家为了一百块讨价还价啊?”
于是今天林音穿的是从东城夜市地摊淘来的过时的x羊羊卡通T恤,破洞牛仔裤,脏兮兮的运动鞋。
光鲜六人组迈进平民商场的一瞬间,灼眼的银色射灯倾洒在人来人往旷厅中间猛然串起的喷水柱上,淅淅沥沥的水雾朦胧笼罩着晃眼的年轻人……
林音一身休闲服,拢起网球女孩般的高辫子,侧头望向身后恍若误闯村寨的少爷千金们,陆西城微微垂眸凝视水磨石地的花纹,项北勾着他的肩膀正与他耳语什么,温御推着眼镜避开周遭人的目光,时不时地偷瞥一眼叶黎珊;池小缘在音乐喷泉的底下仿佛一名交响乐团指挥家张开双臂高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而如绯钻般熠熠灿烂叶黎珊恍如城堡最耀眼的公主,即便挑了一袭很相对来讲颜色款式很朴素的裙子,仍然惹来百分百的回头率。
“看你们,相貌不凡,衣着光鲜,去一百米之外站着等。”
林音拽着另外两个女孩迈进店门,讲价钱时又一次以“老板伯伯,我真的看中了你家的衣服,可是钱没带够呀”……诸如此类的为借口。说着眼泪朦胧地掏出皮夹子凑在老板眼前,“我是从外地慕名前来的,朋友介绍说您家的东西非一般的好。您看钱不够,您看……”
老板带着微微不屑的眼光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喷出一股浑浊的鼻息,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Yep,终于大获成功。
“果然会演戏啊!刚才怎么说的?落难公主还是公主,飞上枝头的麻雀还是麻雀……”项北嗤之以鼻地站在橱窗外面看着林音的廉价姿态,转向沉默垂眸的陆西城,而池小缘和温御却兴奋地为林音的商业头脑大加赞许。
“各位袖手旁观的大少爷,不觉得一个人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他所处于的位置?如果像你们这样只傻站在这座人来人往的商场里和这些时装立人有什么区别?”林音霸道地将大包小裹塞给项北和温御,转头望向陆西城,他正微微垂下颔首对着叶黎珊小巧的耳朵轻轻说着什么。
“……我陪你去买。”最后几个字很清楚地飘过林音的耳膜,她游荡的目光恰恰与他淡漠的视线交错而过。
陆西城仿佛一棵挺拔的守护树与叶黎珊形影不离,两人同时转身朝通往地下一层的电梯超市走去,叶黎珊回头莞尔,“林音,我们打算去买饮料,你在附近别走太远,好吗?”
“没问题。”林音上扬的唇角渐渐落下来,眼中闪烁的一丝兴奋也隐去,遥望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极力装作视而不见地将黯淡的表情再度渲染得很华丽,撇过头,冲怀抱大袋的牛仔热裤的项北开怀一笑,“嘿,不如去进一批男装吧,据我调查网上非主流街舞的裤子卖得很火,你做我的模特拍几张照片?”
以往只要稍稍有抬杠的小火苗就一定会煽风点火恨不得燃烧整个森林把灾难制造得更糟糕的项北,此时此刻,竟然紧抱着女生热裤的袋子,埋头前行,破天荒地沉默。
没多久,一群散发劣质香水熏人气息的妖艳老女人闪烁着如狼似虎的眼神气势汹汹地迎面袭来……
擦身而过的时候,项北突然捂着被非礼的屁股,猛地回头瞪大眼睛!
林音和池小缘迈入某卫衣店门,环顾一圈再出来,项北轻舐着干涸的双唇,回光返照般地打破了之前的“保持沉默”,他机械地低喃出一句:“不管是‘上房揭瓦’还是‘蹬鼻子上脸’,这些套词都不足以表达本少爷内心渴望拒绝当这些廉价货的心情,这一刻我是多么的想自残啊!”
华灯初上的浦江桥上,小绵羊在两位美女蹂躏下终于寿终正寝,彻底死机,于是两人推着电动车肩并肩地一路步行回家,走到泛发着樱花清香的街道上,走在路灯微醺的浅夜里,叶黎珊的手机响起时她接起来,“西城。”
即便不唤他的名字,听筒的大音量也能让林音很快听出是陆西城磁性的男中音,林音倔强地垂眼盯着前后交错的鞋尖,听见陆西城轻声问:“……黎珊,已经回家了?”
夜色太静了,静得黎珊的低声细语仿佛从心尖发出似的。
“嗯,刚过浦江桥还在路上,你吃过饭了?”
不曾稍稍加上“和林音”这样简单的三个字。
不曾稍稍问起“林音呢”这样随口的三个字。
犹如整个静夜只有两个人在彼此说着关心的话语,似乎能听见陆西城冗重呼吸时的鼻息扑打在听筒上。
“刚和几个长辈在外面吃过,叶伯伯的事也稍微有些眉目了,大概过几天就会有消息,黎珊……你再等等,别太担心……”
叶黎珊不经意地勾起林音的胳膊,抬眸望向斜前方一直未曾维修而不亮的某个路灯,“西城,这阵子多亏了你,我也帮不上忙,别累坏了身体才好……”
林音仍然紧盯着脚尖,走过一个路口时扣住只顾听电话的叶黎珊的手背,带着她走过这个不明亮的街头,而另一只手紧紧压在背包上——包里的另一只手机在这些天没收到过陆西城的短信,他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每天晚上打电话给她。
挂断电话之后,叶黎珊挽着她的胳膊:“林音,教我骑脚踏车吧?我们一起骑车上学。”
“我娇生惯养的公主,你可以学会骑单车吗?”林音心疼地用指尖摩挲叶黎珊的脸颊。
“没关系喔,除了骑单车之外,你还要教我煮饭,洗衣服……”叶黎珊笑眯眯地摊开手,一朵飘零的花瓣落在掌心,声音越来越小,“……我不能再像这样每天都去你家吃饭、抱着衣服让你帮我洗……很多事情,也要自己来做……”
“我可以一直帮忙你,顺便嘛!多双筷子多件衣服而已,就算你不来我家,我也要吃饭洗衣对不对?”林音哽住喉咙,攥着她的手紧了紧,“黎珊,你以前做过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没关系的,我和你不一样……”
“就是因为我们不一样,所以,他选了你,而不是我。”叶黎珊突然声音变小了,忽然抱歉地说,“林音,我们家最近在拜托陆伯伯想办法救我爸,所以西城免不了要陪我跑东跑西,希望你不要胡思乱想,只是……陆西城只是,借我一段时间。”
“怎么会胡思乱想?我明白。”林音抚慰地屈起食指节点她的鼻尖,“真希望你快回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公主生活,这样一来,我就跟着沾光了,有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
“是喔,还有女佣服侍你呢,你这个精打细算的女王陛下!”
月光柔和地挥洒在宁静的东城街道,远方传来两个女生清脆的笑声。
在女王林音的严格指导之下,叶黎珊的确“学会”洗衣煮饭擦地板,技术熟练程度暂且不提,她偶尔也会发小姐脾气,比如摔掉脏兮兮的湿抹布、举拳猛捶“不灵光”的洗衣机、忘记厨房的火还没有关……
“但是呢,念在这位同学每次认错的态度都非常好,所以送给你一个奖励——哦,这个要紧压在床单上面才行,不然会那样‘咣当’得很难受。”
周日早晨林音帮叶黎珊将洗衣机甩干桶里的橡胶垫塞好之后又压紧,果然比之前咕咚咕咚的震耳欲聋顺畅多了,她神秘兮兮凑近沮丧的叶黎珊,忽然挽起她的胳膊往玄关走,“楼下有礼物送给你,不包退!”
在叶黎珊惊呼着“慢些”的困惑中林音兴冲冲地拉住她的胳膊,急不可耐地蹬蹬下楼,两个女孩站在楼宇门外面。
眼睛被阳光晃得眯起来,叶黎珊看着林音像大卫·科波菲尔那样突然将一块樱花色布料扯下,居然是两辆同样款式不同颜色的脚踏车!
“好漂亮……”叶黎珊惊呼一声,激动地扑在座椅上,“我要红色……小时候一直很想学,可是妈妈不允许,看着同龄的孩子骑单车好羡慕的……”
林音得逞地难掩骄傲,看着她被感动愉悦的模样,板起脸昂起头,“啧啧,我现在怀疑,你真的能学会吗?要摔跤的!”
“没关系,等我学会骑单车,我们一起骑单车去上学!”叶黎珊紧紧地抱她,“谢谢你,林音,谢谢你……”
于是,这些天晚饭过后,东城小学校园的操场经常传来娃娃音的轻吼和尖叫。
即使偶尔会哭泣,就算偶尔会放弃,可是只要有了比恋人还珍贵的你在我的身边……
直到后来某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两个女生一齐举起胳膊仰望天空:“成功了!WOW!叶黎珊酷毙了!!”
当天晚上,为了犒劳这位合格的“脚踏车教程私人教练”,叶黎珊亲手为林音制作了最拿手的法式点心。
两室一厅的公寓的厨房当然不比叶家宅邸,烹饪工具也并不齐全,林音耐心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一面听着厨房叮咚的声响,一面心不在焉地削苹果。
最近叶夫人动用了一切关系忙于奔波丈夫的事,早出晚归并无心照顾一向娇生惯养的黎珊,幸亏有林音伴随左右——况且连叶夫人自己也正愁于这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生活琐碎。
林音望向窗外黑透的天色,担忧地啃着削完皮切剩的果壳看电视新闻:“黎珊,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嗯,有点忙,她现在都在外婆家吃饭。”叶黎珊的声音伴着一股香甜扑鼻的味道从厨房飘出来。
林音歪头窥视门隙,见叶黎珊戴着棉手套将烤箱里的蛋糕捧出来,由于活动空间过小而显得不自如,厨具摆放也无法那么遵循条理,这时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汤匙,佯装不快地对林音发火,“装什么长颈鹿,把脖子缩回去,不许偷师!”
林音闷闷不乐地揪着左脸上才冒出来的一颗小痘痘,眼睛盯着没削好的苹果,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小气”、“内分泌失调”、“紧张兮兮”之类的话,忽然感到,一股热腾腾的香气挠着后脑勺,回头一看叶黎珊正忐忑不安地捧着一小块令人垂涎三尺的精美蛋糕站在她身后,她将蛋糕送到林音嘴边,紧张地问:“野草莓热烤式芝士蛋糕,你尝尝看,好吃吗?”
林音皱了皱眉头不言语,默默地将它一口一口地解决掉了,然后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喔,这是我最拿手的……以前上烹饪课时就开始练习了啊……”叶黎珊沮丧地咬紧唇瓣,“为什么不摇头呢?是不是变难吃了,糟了……”
林音斜睨叶黎珊惊慌的模样,忽然憋不住“噗哧”笑出了声,摇着头说,“没吃够……厨师长,再来一个。”说着,她贪婪地舔着嘴唇上的食物残渣,“黎珊,其实你特别有烹饪天赋!不论是茶道还是做蛋糕……没有考虑过当西点师?或许,可以拿到国际奖项,让全世界都尝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叶黎珊笑靥迷人地低垂长睫,沾有蛋糕奶油与草莓汁液的指头握在一起,轻声说,“呐,林音,这个点心,目前只有我妈妈和你试吃过,对于我来说,你们是重要的人。”
林音一波三折地“喔”一声,叹息扼腕地掩住额头:“原来,我不过是一个重要的试吃者。”
“当然不是。”叶黎珊赶紧慌忙抚摩她发抖的肩膀,见奶油污渍蹭在她的衣服上,又急忙撤开手,手足无措地抓住林音的胳膊,吞吐地解释,“你不是的!不是试吃……这是给‘最重要的人’吃的……”
林音瞟向叶黎珊水灵灵的大眼睛,噗地笑了,“这个‘最’在你的心里有几个啊?连最——庞——大——的吉尼斯世界纪录里面记载的第一名,也永远只有一个,是独一无二的喔!”
“你和我妈妈都是最……最重要的……林音!喂你吃东西你居然质问我……唔——”林音出其不意地将点心塞进叶黎珊停顿在“我”的嘴中,对方只能狼狈地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两个女孩看着彼此脸上或者身上溅满奶油的样子,情不自禁笑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