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将车停在路边,转过头去看她,发现她竟然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便抬起手擦掉,整个过程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白钰心里又慌又疼。
以前,唐阿姨骂她的时候她没哭,周围的人都不理她时她没哭,学校老师都说她是坏小孩,不给她好脸色时她没哭,就连失恋分手,她也没哭过……而如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唐乔竟然哭了。
“你说……面对那个抛弃了我,背叛了妈妈的男人,我怎么会委屈,怎么会不恨呢?如果我都不恨了,我妈该怎么办呢?”
白钰很轻很轻地用一只手捧住她的脸,另一只手拿着纸巾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
“我想,或许阿姨也是希望你这样的,她想你一直平安快乐,而不是心怀仇恨。阿姨不是那样的人。而你之所以没办法恨他,也是因为你知道,就算父母之间发生的事,使你的父亲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但他从未伤害过你,在你的记忆里,他还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吗?”
唐乔点点头,但还是难过,“我答应过我妈不见他的。”
“你没有做错啊。”他沉声哄,“见或不见本来就是你的选择。小乔,就算是阿姨也不能把她的情感强加在你的身上来左右你的选择。更何况,你不是已经很干脆地拒绝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拒绝了?”她看着他,声音有点闷。在白钰听来,有点像撒娇。
他笑了笑,说:“因为我了解你啊。”
他认识的唐乔是最决绝且温柔的,既然她选择了母亲,就不会再给父亲留一点余地,生怕母亲有一丁点的难过和委屈。
“我信你,阿姨更信你,所以她不会怪你。所以小乔,不用难过,也不要哭了。”
“哭过变丑了吗?”她淡淡地问。
白钰摇头,“还是很漂亮。”
“真的?”
“是啊,美人落泪,梨花带雨,还是好看的。”
“白钰,我想吻你。”
下一秒,她用手撑着皮质座椅,上身向前倾,缓缓凑近他。她亲了亲他的唇瓣,又轻轻含住他的下唇,咬了一口。
他始终没动,目光很沉,耳朵很红。
托他的福,唐乔的心情顿时好了一大半。
“白钰,我饿了。”
白钰从震惊中回神,连忙握拳掩唇咳了几声。“那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我今天想回家吃。”
“好,那我送你回去。”
“白钰。”
“嗯?”
“你陪我去超市吧,我想买点菜,晚上做给妈妈吃。”
白钰笑了,打趣:“你会做菜?”
“不会啊。”她的眼睛瞥向他,说:“不是有你呢?你给她做。”
白钰看到唐乔终于生动起来的表情,淡淡地勾出一抹笑。
又是他熟悉的那个光芒四射的妖精了。
……
老实说,唐乔身上的优点是很明显的,漂亮,聪明,真诚又善良。但她的缺点同样显而易见,脾气暴躁还散漫。
散漫到什么程度呢?
这是一个能把逛超市走出领导审查步伐的姑娘。
白钰单手推过购物车,转头就发现唐乔往与他相反的反向去了。
他忙叫:“小乔?这边。”
唐乔这才注意到头顶上方的路标:食品区。
“我每次来都是左转,突然右转真不习惯。”唐乔回答地十分理直气壮。
白钰忍不住在心里想,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来买菜啊。
白钰问:“阿姨平时爱吃什么?”
唐乔便说了几道唐母平日里爱吃的菜。
白钰点点头,在心里记下。他领着唐乔穿过人群,开始采购。
男俊女俏,他们很显眼。
路过的人时常往他们这边瞄。唐乔听到有人夸她漂亮时,心里没什么波动,但听到有人夸白钰帅气,她心里有点小骄傲。
再帅你们也只能看看了,这个帅男人现在正在追求她。
而她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女朋友了。
唐乔笑着走到他身边,用很平常的音量说:“白钰,你的嘴唇很软啊,咬的时候像在吃果冻。”
白钰却觉得她的声音很大,不然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在往他的脸上瞧?
他赶紧抬手捂住唐乔的嘴,低声轻斥,“大庭广众,胡说什么呢。”
但配上他温柔的表情,实在没什么威力。
唐乔笑眯眯地被男人抓着手扯走了。
脚步堪称飞快。
晚上,唐母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小声询问唐乔:“今天是什么日子?”
唐乔淡淡回答:“平常日子啊。”说完便要去厨房帮忙。
唐母连忙拉住她,“那是有什么事情?”
“哪有什么事啊,白钰来给你做菜,你不高兴?”
“我当然高兴啊。”唐母轻声说,又白了她一眼,“既然没什么事,你干嘛折腾人家孩子?小钰工作那么辛苦,还要跑来我们家做菜。”
“我没折腾他,是他孝顺你,主动过来的。您坐着等就是了。”
唐乔笑着将母亲按回到沙发上,又弯腰轻声说:“您不用不好意思,他这是献殷勤呢。”
唐母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终于明白了唐乔话里的意思。
献殷勤。
哎呀,可真好。
……
晚饭后,白钰陪着唐母说了一会话,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唐母暗中用手肘顶了唐乔两下。
唐乔转头看了母亲一眼,又往嘴里塞了两块苹果,这才起身,说:“我送你。”
白钰笑着说“好”。
唐母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门的身影,几乎笑得合不拢嘴。她恨不得马上冲到陶慧兰面前跟她炫耀,唐乔的男朋友可不就是白钰吗?看白钰的殷勤劲,几乎都要成我家的儿子了。
她送他下楼,楼门前的声控灯感觉到声音后亮起。
唐乔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拉住白钰的衣角。
白钰转过身。
唐乔的面容在光线的照映下很皎洁,目光清明。
“怎么呢?”
“啊……我有话跟你说。”说着,她的手用力收了收。
十六岁的唐乔有满腔的孤勇,她能向他告白,也能在被拒绝后继续陪在他身边很多年。
而如今,她二十五岁了。
她说:“白钰,我喜欢你。”
白钰微微一怔,接着缓缓笑了。他抬起手覆在她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沉声说:“我也是。”
她突然安心了。
“所以我决定接受你的追求,白钰,我们在一起。”
她说的缓慢而有力,以保证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白钰说:“好,我们在一起。”
“白钰,你开心吗?”她看着他,眼眸明亮,笑容嫣然。
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忘了。
“开心的都要飞起来了。”他回答的很认真,很虔诚。
唐乔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微微皱眉,眼中有怀疑。“但你看起来很冷静,一点都不像要飞起来了。”
他说:“因为我们早就已经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她明明是刚才才答应他的。
“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
小鹿狠狠地朝唐乔的心脏撞去。
这人说起情话来没有道理好讲。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听一次,沉沦一分。
如同诱惑水手迷失方向,沉沦的塞壬歌声。
她不信,她才是勾人的小妖精。
于是她冲他勾了勾手指。
他俯身凑到她面前。
她微微抬起下巴,贴近他的唇,把之前的浅尝而止变成了深吻。
声控灯在此时突然熄灭,周遭陷入黑暗,但人的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白钰感受着她的呼吸,她发间淡淡的香气,还有唇上的触感。
唐乔离开他时跺了跺脚,楼门前的灯重新亮起。
妖精轻轻舔了舔唇角,笑着说:“宝贝儿,你是我的人了。”
白钰猛然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两步,表情很震惊。
“大庭广众的,干嘛呢!”
她笑嘻嘻的,“怕什么,又没有人。”
“你现在开心吗?”她又笑着问。
白钰说不上此刻的感受,很奇妙,头晕乎乎的,他的脸应该是红了,指尖有点发麻,他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分明就是被调戏了。
“飞起来了。”他说着,就连声音都低哑了。
他弯腰想重新凑近她。
唐乔却在下一秒收起了眼中的媚色,淡笑着翩然转身,清声说:“开心就好,今夜好梦。”
留下白钰一人呆愣愣的在楼门前站了好一会。
他是真开心,哪怕在他心里,他和唐乔其实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但听她亲口说出来时,他还是开心。
他看着黑漆漆的楼道,又看了看自己刚才握紧她的那只手,笑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笑了。他将手背到身后,就连脚步都轻快了。
他开心地忍不住想唱歌。
于是男人一边走,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轻声哼起那首《今天你要嫁给我》。
他忽然又想起很多年的那个夏天。
他在练曲子,而她坐在沙发上,吃着零食在看《猫和老鼠》。
弹到副歌的时候,她轻轻的晃起身子,跟着哼唱起来,声音很轻柔。
他抬头看过去,她的高马尾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一曲完毕,她笑着转身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真要结婚呢。”
他张张嘴,险些吐出一句话。
那就结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