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乔淡淡地说：“好点了吗？能不能走，我扶你去那边坐一会。”
陈童晚点点头。
两个人便到不远处的长椅坐下。
阳光暖洋洋的洒在人身上，唐乔微微侧头，听到从教学楼的一楼教室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安静了一会，陈童晚听见身边的人说：“其实你不用想太多，我认识一个男人，他就喜欢男人，理直气壮，堂堂正正。”
陈童晚微微怔住。
“如果你见到了他就会明白，只要你足够强大，能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外界对于你的选择，就能宽容很多。”
那个眼睛狭长，笑起来如同狐狸的男人，就很自然而自信的告诉她：我喜欢男人。
“我知道了，老师。”
“嗯。”
“那个人……是老师的朋友吗？”
“算是吧。他是我男朋友的朋友。”唐乔侧头冲她微微笑了笑，“但我很欣赏他。”
女孩子征征地看了唐乔好一会。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了。”她说。
和这个人讲话是很舒服的，根本不需要多想什么。
唐乔说：“是吗？我只是说了实话。”
陈童晚微微歪着头，抿唇一笑。阳光在此刻打在她的脸上，像是在发光，映的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唐乔心里暗道，难怪女羡男妒的，这一笑是真的帅。
……
白钰赶到约定地点时，客人已经到了许久。
乔湾候在大厅，见到白钰，从他手中接过外套，低声说：“人到了有一会了，蔡经理正在里面陪着。”
蔡经理是总公司在得知客人今天到青城，特意派过来的代表。
白钰一边整理领带，一边往预定的包厢走，推开门进去时，脸上又是那副人见人爱的浅淡笑容。
“我来迟了，真的很抱歉。”
主位上坐着的是另一个年轻人。他见到白钰，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抬了抬，冷声说：“白总，请坐。”
白钰从乔湾手中接过一杯酒，冲这年轻人举了举，笑着道歉：“程总刚回国，就让您久等，这杯酒，是白钰赔罪。”
今日他们宴请的客人正是他们想见许久却一直未能见到的程氏公子，芳华程谦。
唐建今年下半年最大的一个项目便是和程氏集团合作，因此公司上下一直想和这位程公子打好关系，只是几番宴请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推掉，今日才终于得以见到。
这还多亏了白钰。
程谦应下饭局时说：“我只是对你们的那位天才设计师很感兴趣。”
程谦也举起酒杯，浅抿一口算是回应。
“算不上久等。家父一直欣赏白总，对于和唐建的合作也很有信心。我现在人不在程氏，对于两家的合作插不上话，今日到此，只是想和白总交个朋友。”
这人面容冷峻，声音也冷，由于表情生硬，乍一听倒是让人觉得欠缺诚意。
乔湾有意无意地扫了那个从上到下都一丝不苟的年轻公子几眼，微微震惊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身上所蕴含的沉稳的气势。
也是，若是没有一定的心智和手段，程谦何以摆脱了程氏公子的标签，使一手创建的公司在几年之内成功倚身入全国一等的公司行列，更使其成为程氏集团旗下的招牌。
这家公司，名为芳华。
饭桌上的商业话总是半真半假，程谦是来和白钰交朋友的不假，却也真的是来考察唐建的。
这点白钰自然是懂的，但他更吃惊于程谦的随性。
这人酒量不好，便直白的推掉了蔡经理的敬酒，对于他的殷勤丝毫不买账；席间大多数时候都在同白钰讲话，偶尔才回应其他人几句；他觉得聊的差不多了，便开口结束了这场饭局。
这人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傲气，那是自小优越家庭所赋予他的，放在旁人身上只会显得突兀，只有在他身上展现才恰到好处。
……
程谦坐车回酒店的途中接到了自家父亲的来电，两人大致谈了几句，提到了今天的饭局，程父便问起程谦对于唐建的看法。
程谦答道：“唐建可以合作，那个白钰倒还可以，至于其他人，我没多大兴趣。”
电话那端响起了程父爽朗的笑声。“哦？我听说白钰的身边跟着一个很厉害的秘书，今天没见到？”
“啊……见到了。”程谦抬手扶着额，想了一会，“看起来是挺精明的，比那个总部派来的代表强多了。”
“哈哈，听说叫什么来着……不也是个年轻有为的？”
“得了吧，见到我笑得卖国贼一样，倒胃口，只希望唐建里别都是像他这样的人。”
程父又朗朗地笑了两声。
他这个儿子，看起来很不好相与，其实就是长的凶，又不太会表达情绪。
实际上是个又聪明，性格又好的孩子。
回程的路上，白钰心情不错，一向很少唱歌的他甚至低声哼起了歌。
乔湾透过后视镜扫了扫后面的男人，见他低头看了一会手机，又锁了屏幕。
白钰没什么业余爱好，手机里连个游戏都没有。
但他刷微博。
老年人乔湾就不太能理解这种能让公司里的年轻人一低头便是一两个小时，乐在其中的软件。在他的眼里，时间就是金钱，与其浪费在那些哗众取宠的八挂娱乐上，不如多研究一会人性。
没什么这更有意思的了。
“刷微博呢？”
“是啊。”
“这东西有那么有意思吗？”
“还行，你注册一个不就知道了。”
“我可没那么闲。”
白钰抬头扫了他一眼，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反正他只关注一个人的微博。
她去北方的那几年，是他刷微博最勤快的时候。和她在一起之后，他就不常打开微博了。
她发的内容总是很直白，没什么营养，偶尔矫情。
但他就是愿意看。只看到她的文字，他都能想起她的脸。
每次看完她的情感流露，他会默默地点一个赞。
……
白钰回到公寓后，照例和唐乔通话报平安。
工作上的事情唐乔不懂，多数时候都是嗯，嗯的应着。
直到她听着他提起那个“程总”的频率有点高。
用白钰的话来说，程总虽然年轻，但做事沉稳，气势逼人，内眼角的杀伐之色已经初现雏形……等等等等。唐乔微微皱眉，知道这个敏感的男人又开始多想，拿自己和别人比较了。
她说：“你不要说那些，我问你，那个程总是不是富二代？”
“虽然是，但他自身也很优秀。”
“哦哦，那性格呢？和秦书涵比起来怎么样？”
白钰皱眉思索了一会，心想自己是欣赏程谦的，对秦书涵却没什么好感。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比起秦书涵还是要难相处一点的。”
“那不就得了。”唐乔从鼻子里挤出两声轻哼，“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人，气质自然是出众的。但他的性格连秦书涵都比不上，在我看来就也没什么好的。”
白钰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一只手将领带扯开，低笑了两声，说：“那倒也是。”
他今天喝的有点醉了，在车上时倒不觉得有什么，回到家里一放松下来就有些轻飘飘的，想的也开始多了。
这两年已经好多了，初初开始接触到大人物的时候压力才是真的大，好些个都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但实力和地位都是高高在上。反观他，一无所有。只得小心应对，生怕说错话得罪了人，但还是没少看人的脸色。
这种情况直到乔湾到了他身边才慢慢好转。
他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努力，才能和像程谦那样的天之骄子坐在一张桌子上平等的对话。
都说众生平等，可现实是，人就是分三六九等。
他正想着，却听电话那端的唐乔清清冷冷地开口：“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人生下来确实不平等，但人生却是平等的。而且，如果你觉得努力向上爬太累了，那就做一个普通人，你不是还有我呢？”
他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我会护着你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护着你的。”
她也知道他有些醉了，所以特意将声音放柔，“反正在我眼里，我家白钰就是最厉害的孩子。”
白钰微怔，心里对这句话其实很受用。
这一句安抚，听得他有点想哭。这么长时间积压的压力在这一刻终于释放出来。
他仰着头靠着沙发，闭上眼睛平复情绪。过了一会，他才说：“嗯，不过我怎么就变成孩子了？”
唐乔笑眯眯回答，“怎么呢？在我眼里你本来就还是小白钰。”
房间里的灯光有些晃眼，白钰抬手遮住眼睛，笑着说：“我都多大了，还孩子呢。”
以前，最爱叫他“小白钰”的只是许万山，后来连带着唐乔戏弄他的时候也这样叫了。
“不管多大，你的梦想不都还是成为被所有人喜欢的人。”
那时，三个孩子坐在村口，身后是一棵活了很久的粗壮的柳树，面前是哗哗流淌着乔河水。
许万山突然向后仰，躺在草地上，朗声问：“你们之后的梦想是什么啊？我先说，我呢，以后想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歌星，站在春晚那么气派的舞台上唱歌！”
唐乔侧头瞥了他一眼，“唱什么？你的代表作《狼爱上羊》？”
一边的白钰低声笑了笑。
许万山恶狠狠地说了一句，“靠，你以后绝对是我的黑粉。”
“别转移话题啊，你们的梦想呢？”
唐乔想了一会，捡起身边的小石子用力地丢向河面，激起了一层层的小水花。她淡淡地说：“清净且健康的活着吧。”
许万山撇撇嘴，这人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一点追求都没有。他抬脚踢了踢白钰的小腿，“小白钰，你可别学她，你要有点追求。”
“嗯。”白钰轻轻点头。
唐乔始终记得，白钰的回答令她和许万山震惊了好久，他说，他想成为能被所有人喜欢的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令所有人都喜欢，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