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楼家大伯以及楼家表弟。
楼成珏匆匆披上外衫,赶至大厅中时,便看到了他们俩相对而坐,气氛颇为僵持。
“这是怎么了?”楼成珏不知前情,便笑着开口打破了这个僵局,说道。
“公主殿下。”楼家大伯转身拱手说道。
“姐……”而楼家表弟刚一开口,就被楼家大伯一个眼神而默默改了口。“公主殿下……”
“好了,大伯、三弟,你们还与我客气起来了吗?快快坐下,别站着了。”楼成珏不由失笑,伤未好全又忽的遭冷风一吹,不免喉间一痒,轻咳了几声后,无奈说道。
“唉,这也没法啊,规矩还是得有的。”楼家大伯亦无奈,闻言坐下后,带着几分担忧的看向楼成珏。“你身子可还好?我收到文兄来信,说你受了伤?”
“不过小伤。”一提着文疏肃,楼成珏不由得嘴角翘起,笑容无法抑制的扩大。
“怎么,这是到手了?”楼家大伯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楼成珏的几人之一,从小到大楼成珏一个眼神一个塌眉他便是瞬间知晓她是要做什么了,如今这一看,还能怎么不明白。
“那我是不是该改口叫姐夫了!”楼表弟激动的说道。
那时候楼成珏追着文疏肃到处乱窜的模样,那死皮赖脸的模样,是看得楼表弟都看呆了的,他从来冷静狡猾的表姐居然乖乖的就待在那看着文弱极了的文先生的身边,那时候他算是真的领悟了一个叫做一物降一物。
也是见证过了,才知道自家表姐是多么多么的喜欢那文先生,这一下得手了,楼表弟也一瞬激动极了。
终于不用再被表姐当做各色理由去找先生了呜呜呜,终于表姐不会再刻意的犯错就为了去见那文先生一面再在他父亲面前让他背锅了!
“不许胡闹。”楼成珏忍着笑意,眼波一转,笑眯眯的看了眼表弟,看得他瞬间收敛了自己的激动,这才满意的看向大伯。“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你弟也十六了,我打算让他接手几家铺子,谁知道这没出息的,居然想去参军?”不提还好,这一提,楼大伯瞬间就气急了,就差指着楼表弟的脑袋说了。
楼大伯也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了,作为一位商人,他从来做事都是滴水不漏更是为人圆滑机敏,楼成珏便是学了他的大半沉稳的性子,也是这般的楼大伯,才能与文疏肃成为忘年交。而这样的人,却被自己儿子给气成这样。
当然,楼大伯也并未想过自己儿子能出息到什么地步,他儿子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说句实话,他已然没有打算让他接手楼家偌大事业的准备,只不过是想让他接几家铺子,以后不至于饿死就可以了,他想去做什么都可以,怎么就一下想要去参军呢?!
楼成珏很明白这一点。
文官的地位如船遇涨水般稳步抬高,而武将的地位则随之急速下落,这最重要的表现不光是在那俸禄上,最重要的,是舆论和百姓的看法。
文官大多嘴狡,玩一手好舆论,白的也是硬可说成黑的,再加上皇帝的纵容,到如今,除了家里真的穷的吃不上饭或者被乡里强制征兵的人家,其余好人家里的男儿何曾会让他们去参军啊,大多习文,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会有断后的风险。
所以楼大伯会这么激动和抗拒,不仅是因为没有前途,还因为当兵有生命危险。
为人父母,怎么会在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情况下让孩子去做那样的危险的事啊?
楼大伯在商海再如何的叱咤风云,褪去光环后,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即便满口嫌弃也依旧爱自己的孩子。
“你应该知道参军意味着什么。”楼成珏看向表弟,叹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尊重你的意见。”
“姐,我是认真的,很认真很认真。”楼表弟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如今提着这事,也认真起来了。
“你应该和大伯说。”楼成珏眉头微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赞同还是该反对。
于情,她自也是有几分不愿的,毕竟她也不想听见什么噩耗,而于理,她应该支持的,表弟或许只有她这个支持者,她应该支持表弟的理想的。
但最终点头的,只会是大伯。
“爹,我想去,我想保家卫国。”楼表弟听话的看向楼大伯,小声说道。
“……你的事回去再说。”楼大伯沉默的看了眼楼表弟,随即正色看向楼成珏。“公主殿下,楼家基业已大半搬迁,其余小部分也会陆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搬来。”
“嗯,大伯可有与先生说过?”楼成珏点了点头,问道。
这一带为文家势力,若无文家的允许,其实楼家要立足还是有几分困难的,即便楼家在陵县也是大户人家,但终究抵不过强头龙。
“有。”楼大伯点了点头,面色带了几分沉重。“但终归是抢人家的生意的,我怕……”
“对。”楼成珏亦有此类担心,叹道。“商场无友人,先生终究还是得为文家着想的。”
楼成珏并不觉得自己与先生心意相通就得让他为自己做什么,她一如既往的为先生想的更多,从一开始便是如此,理解他的难处,理解他的忍耐,理解他的脆弱。
“好了,放心吧,这些事就交于我们去做,你啊,好好养伤,知道吗?我来也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平平安安的来了,你啊,只要伤好了,得空了来看看我们,就够了。你伯母啊可念叨着你啊,要不是你大嫂生了些风寒,你那侄儿又亲你伯母,不让除了你大嫂和伯母之外的人抱,连他爹都不行,不然啊,她是一定要跟来的了。”楼大伯絮絮叨叨着这些家常琐事,话语不曾过于斟酌字句,唠唠叨叨的模样恍若不曾变过。
在外雷厉风行圆滑市侩的楼大伯在家里头却是唠唠叨叨话极多又关切小辈的人。
其实这也是楼成珏好一阵子没有瞧见的,不再是高高在上或者饱含愧疚的对话,也不再是一字一句都是斟酌后不会出错的谈话,这样的对话才是家常才是最普通的幸福。
“大嫂的风寒可严重?也应是我去拜访伯母的,大伯你且回去与伯母说,让她待家中好好地等我前去叨扰!说来,我也确是好久未曾见过我侄儿了,也不知他还记得不记得我。”楼成珏笑道。
“不过吹了些冷风,不愿染于你侄儿,你那伯母啊,怎会好生待在家中哦,怕是过几日你这公主府可要热闹起来了,而你侄儿啊,自是记得你的,你那侄儿啊,可宝贝你送的那块玉儿了,整日把玩在手中或者系在腰间,才那么多大点儿的手,硬是要捧着不让人碰,他啊,可惦记你这姑姑了呢。”楼大伯忍俊不禁,语句极为生动的描述着。
“小小年纪却也如此识货,不愧是我楼家的孩子。”楼成珏忍俊不禁,掩唇轻笑道。
“倒也还真是,不过却不及姐你当年的半分贪……咳,慕财之处。”楼表弟亦笑着说道,只是话说一半便改口了,面对着楼成珏似笑非笑的目光,只得硬撑着说下去了。“想当年,姐你可是震惊陵县的人物啊。”
“就你话多。”楼成珏嗔道,话语带笑佯怒道。
“多吗?”楼表弟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
“你啊,要是能半点用心在读书上就好喽。”楼大伯瞥了眼自己儿子,无奈叹道。“你说说你,怎么就半点学不着你姐的好的?你要有你姐半点让我省心我可就安心了!那你要干什么去我哪还能不同意你啊。”
“真的吗?”楼表弟瞬间精神起来。“姐,你也听到了对不对?只要我省心了,就可以同意我去参军了!”
“等下,我说了这句话了吗?”楼大伯惊疑道,目光不由得认真起来,仔细打量着自己儿子的神情,想确定一下他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他不是个固执的父亲,只要儿子喜欢,一如曾经他各种胡闹他都无所谓,做父母的也不过是想求个孩子开心而已,如果他是真的想要去参军,楼大伯也真的无法下狠心不让他去。
“说了!爹你说我想去做什么都可以!”楼表弟已然激动极了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不过闲着来这里散个心顺便找表姐寻个安慰与赞同的,却不想有这么个意外之喜。
“……我只是。”楼大伯一时无语,对于自己儿子这憨憨的性子一时竟哑口无言。
“大伯,你看看这样可以吗?我有朋友在军营里,先让三弟去试试军营里的生活,军营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如果受不了就回来管铺子,如果受得了还依旧要去参军,那便让他去,不去那些边防重地便好,可以吗?”楼成珏沉吟片刻,终是挨不住表弟充满希望的眼神,开口说道。